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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不就是见外了?”

  “你才见外。”薄楠说罢:“行了那我先挂了,有消息通知我。”

  话是这么说,实则薄楠已经不寄希望于老井了,今天已经晚了,马上李老先生就要渡一个死劫,再往后说不定就越来越密集,实在是不能等。

  李先生又抱了一堆法器回来了,薄楠粗略地看了一眼,这次拿过来的更离谱了,虽然数量多,却都是气场极其微弱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气场的玩意儿,纯工艺品摆件,李先生见薄楠的目光就不知为何脸上起了一股羞赧之感,他明白这些薄楠一个都看不上。

  薄楠最终还是拿了那一件花好月圆,没办法,有总比没有好。

  “行了,我们先上去吧,再问问别人有没有。”薄楠道。

  李先生点了点头:“好……抱歉,薄先生。”

  薄楠提醒了一句:“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是命数了。”

  “……我知道的,薄先生。”李先生闭了闭眼睛,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匆匆地道:“要不您再在这儿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我把权限都给您,您觉得什么时候就先取出来再说,我去联系一下我大伯,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也好。”薄楠颔首。

  李先生就先上去了,薄楠干脆摒弃了电脑,在储物柜旁行走着,一件件看过去——他就不信李先生运气这么差,能找到日精这样的天材地宝却找不到一件合适的法器,再者他说得对,有什么合适的就先拿出来,万一有什么变数也好顶上去用。

  这几个柜子其实并没有被装满,至少最顶上两层基本都是空的,大多数法器都放在人眼能够轻易看见的位置,薄楠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打开来,等到一个小时后才不得不承认人的运气就是这么糟糕,李先生还真就没有合适的法器。

  但是他有不少原材料都是好东西,如果给薄楠足够的时间,他自己大可以用这些原材料做一件。

  可惜时间就是不够。

  薄楠把玩着一块玉石,这件是他看中的,实在不行他就强行取件开光,大不了就只保李老先生十天的时间。

  他正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顿,他发现自己的脚上有一块模糊的光斑。

  那光斑柔和轻薄,如果不是薄楠眼力好又恰巧低头看了一眼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神色有些复杂,转而就俯身下看,只见在门边上的储物柜的最下方安静的躺着一面镜子,那是一面铜镜,圆形,周围雕花复杂,一眼看上去他也没看清楚。

  因着铜镜摆放的角度关系,只有在出门的这一刹那才能被镜子的反光所笼罩。

  薄楠从中取了出来,仔细地在手中翻看着,铜镜凝润,带着一种被人长久使用过的气韵。周围的雕花是满牡丹,映着中间圆形的铜镜,正应了花好月圆四个字。

  他再看铜镜,却只能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倒不是被电视剧洗脑了,铜镜本是可以将人照得分毫毕现的,只不过这面铜镜可能时间太过久远,就显得不是那么光滑了,需要找一个磨镜人将铜镜重新打磨,就能展现它原有的风采了。

  最难得的是这面铜镜的气场也很好,非常柔和,不带一丝攻击性,柔和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带着气场,可事实上它的气场非常的大,几乎是一取出来就迅速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它的气场还有一点好,应该是它经历过不同年代的不同主人所造就的,观它的特征就知道只有那些非富即贵的人家才用得起,或许它曾经妆点过少女的绣楼,也曾映亮过少妇的闺阁,曾在老妪的房内照着她满头华发,便有了一种莹然之感。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薄楠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去描述,只觉得它很合适。它不需要被重新打磨,也不需要被重新洗刷,这样就很好了。

  他有些模糊的感觉,这样才是最好的。

  薄楠眉宇之间不由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他此前一直担心李老先生没有这个命和运,寻遍了几百个法器都没有适合的更是加重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不必再担忧了。

  他想也是,人家虽说是铸剑的,剑是杀器,却也要看怎么用,一柄锐不可当的宝剑出鞘自然是要见血的,可当它隐而不出的时候,就成了一柄君子之剑,有它在,别人就不敢出手,不也免了杀伐?

  话说这么多没用,有了这面镜子,薄楠有信心能成。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了。

  薄楠出来时李先生刚好挂断电话,他什么也没有和薄楠交代,只是说:“薄先生还请等两日,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薄楠摇了摇头,李先生心凉了半截,他小心翼翼的道:“薄先生的意思是……?”

  薄楠示意了一下手中铜镜:“不必再找了,我找到了。”

  李先生这才注意到薄楠抱着一面铜镜,那铜镜不大不小,极其不引人注意,他一时也没注意到,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惊讶的说:“您怎么找到这个了?”

  “怎么说?”薄楠饶有兴趣的问道。

  李先生道:“这是我母亲的陪嫁……听说曾经是我家老太太的陪嫁,传给了我奶奶,然后又传给了我母亲……后来我母亲去世后我整理遗物的时候干脆就把遗物全部放进地下室保存了起来——地下室比较安全。”

  “那令尊令堂感情很不错吧?”薄楠问道。

  李先生不禁微笑了下:“我父亲当年在……工作的时候,五年只回来一次,他一到家就先问我母亲在哪,知道我母亲在上班就去公司门口等她,等到晚上他该回去了,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五岁的孩子,然后才想到要问一问是谁,是不是隔壁来玩的孩子,想要顺手把他送回家。”

  “……那个孩子就是我。”

  薄楠不知为何感觉自己仿佛被塞了一口狗粮,不过这种狗粮他吃得多了,他爹妈也是这样的,他拍了拍李先生的肩膀,深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李先生笑了笑,连带着眼尾的都起了些笑纹:“他们两恩爱一世,也是很圆满了,我母亲去的时候还说要在下面等我父亲,让他别急,他不来她就一直等。”

  “那可能……”薄楠顿了顿:“或许你母亲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了。”

  “要不你回头给你母亲烧个纸钱让她别心急?”

  李先生一愣:“薄先生的意思是?”

  薄楠扬了扬铜镜:“不管事情成没成,你都给你母亲上个香吧。”

  “好。”

  薄楠笑道:“那就别等了,趁着今天月色好,就先开始吧。”

  “……?”李先生一激灵:“我现在就去通知工程队!”

  薄楠:“……?通知工程队干什么?”

  李先生:“方便您一会儿炸个山堆个土什么的……”

  薄楠:哦,确定了,野路子出来的,这么好的风水居然说还要炸山?夭寿了!

第56章

  或许是薄楠的目光太过于奇异, 李先生顿时知道自己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见薄楠没有说话,便也当无事发生, 直接将这事儿略了过去, 只是接着道:“薄先生介意其他几位先生旁观吗?”

  薄楠犹豫了一瞬, 还是摇了摇头:“无关人等最好还是避让吧。”

  他还是不习惯出于人前, 尤其是同行的面前, 这种名头要也罢不要也罢, 于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倒是个无所谓的东西。

  “好的。”李先生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薄楠从网上搜了一下黄历,道:“晚上九点之前把地方清理出来, 十一点之前我们要结束。”

  十一点就是子时,子时是月亮最甚的时候,可时间一过子时, 月亮阴气就有些重了,不如方入夜不久的时候适合用于活人身上。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留给李先生的时间不多了。

  李先生也下意识的跟着看了一眼表, 立刻点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准备,地点就……”

  薄楠看向了不远处的凉亭:“那里就很适合。”

  “好。”

  李先生动作很快, 薄楠落座于凉亭中, 听着外面不时响起的汽车远离的声响, 佣人们把供桌搬了上来, 各色香烛纸钱都准备妥当, 又迅速离开, 不多几时房子里的人就少了一半。

  这很符合薄楠所说的闲杂人等退避。

  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 绵绵的雨丝在供桌铺的丝织品上盖了一层密密地水珠子,叫光一照,还颇有些流光溢彩的味道。

  等到水珠子浸下去,这块桌布也就湿了。

  李先生手执着一把伞到了凉亭外,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他们面容与李先生都有相似的地方,想来是血缘亲人:“薄先生,都准备好了。”

  薄楠抚了抚手中的镜子,将它交给了李先生保管,他并不入伞下,而是径自走向了供桌。

  雨幕如烟如雾,却硬是不近薄楠周身分毫。

  “小叔叔,真能行吗?”一个年轻人小声问道。

  “行。”李先生点了点头,又警告他们几个:“一会儿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多问也别犹豫,听到没有?”

  另一个看着和薄楠年岁相近眉眼灵动的年轻人笑嘻嘻地问道:“那要是没让我们干什么呢?”

  李先生瞪了他一眼:“少给我贫,那就给我站一旁等着!”

  他预感薄楠可能会用到他们家里人,特意叫了家里几个晚辈过来一起看看。

  薄楠走到了供桌前,其实供桌的意义不大,不过是走个仪式,但他仍旧是招了手示意李家的人过来,依次磕头上香化纸,又叫最小的那个拿着一麻袋纸钱去后门化了。

  他感受着这天地间气息流动,有雨就是这点不好,水能聚气,化雨后便如同利刃裂帛,将气场割得杂乱无章,他如今不要散,要聚。

  这雨实在是碍事。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头?”有人小声说。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薄楠,李先生伸出一手在空气中感受了一下,骤然发现周围的风向变了。

  雨没有停,可它们不再落入他们的院子里了。

  它们被风吹出了一个明显的倾斜角度,恰好避让了开庭院的位置,擦着墙壁出了去。举目而望后,便能明显看见那片笼着天地的薄纱唯独漏了他们这儿。

  神了。

  薄楠仍觉不足,太乱了,光这一片安静了又有何用,还是要更平和一点。

  更平和一点……

  他可以吗?

  这片天地,是否还有这样的余地?

  是否……愿意给他这样的余地?

  冰轮高悬云际,寒辉如沙,如瀑倾泻而下。

  薄楠侧脸抽了一口卷云烟,轻薄的薄雾溢散了出去,融入了山峦,也融入了湖泊。那些云烟此时正如其名,卷云烟而起,充斥山河人间。

  有点难,但是还是可以继续尝试一下。

  薄楠冷冷清清地立着,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逆天的局了,不是不能,而是没有什么机会,总不能指着几个叫人发财阖家平安的局就说逆天,那丢不丢人?

  久违的兴奋感自脊椎下方缓缓向上攀爬,让他不禁又抽了一口烟。

  李先生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比起他的子侄们对气场更加敏感一些,此时他距离薄楠还有五六米远,庭中花木不见摇动拂摆,池塘平滑如镜,可他却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密密匝匝地包裹着他,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薄、薄先……”他下意识的跨出一步,刚出口两个字,便见薄楠的目光平静地自他身上掠过,虽未出声,李先生却明白了薄楠的意思,他顿时拉着自己的子侄向后退了几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果然再退了几步后,他便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不知何时起,眼前的青山隐没,绿湖隐没,放眼望去唯有一片浓白的雾气,如天河下坠,云蒸雾漫。

  薄楠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云雾,一手微拂,小半云雾便铺满了整个庭院,它们佁然不动,只是安静地伏在他的脚下,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薄楠在等一个时机——想要逆天而行,什么时候最好?

  自然是日月无光的时候。

  然而此时虽无阳光拂照,却有明月高悬。

  天空中的云朵慢吞吞地漂移着,却总没有将月亮完全遮掩的时候,薄楠也不急,便慢慢地等,做局本就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能等到天和自然是好,等不到,那就用地利用人和,总是有法子的。

  忽地,月色黯淡了一瞬,薄楠霎时看向了天空,一片云彩正在悄无声息的吞没月光,它已经距离月亮不远了。

  会有风来吗?

  薄楠在等。

  月光依旧如纱如水,轻薄地拢在他的身上,点亮了他的眉眼。他与云烟化在一处,不太像人,更像是一只由雾气凝聚而成的精怪,似乎在下一瞬间他就会重新化作一捧烟雾,消散于人间。

  “他究竟在干什么?”一个年轻人看得纳闷,小声地问道。

  “他在等。”李先生低声道:“嘘——别问了,看着就是了。”

  话音未落,院中突来了一袭凉风,而在此时,薄楠半身也被吞入了阴影之中。

  他等到了。

  薄楠一手向下压去,只见亭中云烟几乎凝成了实质,又在下一刻像是被高压的饼干一样层层碎裂剥落,徒留一地银辉,星星点点,好似繁星一般。

  薄楠脚踏星辰而行,只七步便停了,

  他脚尖前一厘米的地方有一块拳头大的空地,上面并未有闪亮的银粉,而是如同最普通的一片土地一样,得益于他率先控制了院子中的气场,寻找这个穴位并没有耗费太大的功夫。

  可今天的重点却不是点穴,而是成局。

  他不改周围环境,不变动家中格局,不喝形取像,只求这一轮辉月,将它自天上偷至人间。

  他点了点脚尖,精雕细琢的卷云烟在手中转了一圈,随后成就一个烟嘴向下的模式,只待时机。

  几乎是转瞬之间,薄楠身上的阴影又多了一分,容不得他再犹豫什么,抬手一指李先生怀抱的铜镜,那面铜镜就宛若被绳索牵引一般飞入了他的手中。

  铜镜一入手,薄楠便低喝了一声,手中卷云烟猛然向下插去,定定地插=入了气穴之内,周围的泥土向四周炸开,露出一个小坑来。

  正在此时,天地间突然一片昏暗,薄楠眉目不动,一手便欲将铜镜填入坑中!

  这一段时间很短,对于薄楠来说又是如此漫长。

  他的气机全数锁定于铜镜之上,无暇再顾忌外面风梳烟沐,细雨随风而入,淋了他满头满身,那些细雨如刀如剑,落于薄楠身上时就如同刀剑加身,他不动如初,仍然保持着那个下压的姿势,双肩却似乎有泰山压顶般的压迫着他。

  而地下气场向上狂涌,二者一上一下汇集于他手中铜镜之上,几乎是瞬间他就听见了铜镜似乎发出了苦涩的哀嚎声,似乎下一秒就会碎裂开来。

  它不能坏,坏了那么就前功尽弃。

  薄楠五指按压于铜镜之上,看似轻描淡写,却五指指节发白,气场灌输于上,勉力自二者之间求一个平衡。

  他还有一个目的,利用此刻为铜镜开光。此时天灵地气汇聚于此,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

  来,让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再让他看看李家、李老爷子到底有没有这个运数!

  他虽吃力,却不禁在眼角眉梢之间透露出一丝笑意来。

  几乎是顷刻之间,铜镜上宝光一闪,一股子氤氲的光由内而外的透了出来,仿佛它正沐浴于光下,而非天地昏晓之际,黯淡无光之时。

  有了这一层宝光,薄楠压力大减,又将铜镜下压一尺。

  薄楠身上的阴影挪动了一毫,他怀中的阎罗印烫得吓人,他却没有丝毫把他取出来的想法——他难道缺了几个法器就成不了事情了?

  不可能。

  这无疑是令人感到愉悦的。

  与天斗其乐无穷。

  再往下,铜镜猛地一颤,却在三股力道中纹丝不动了——这已经到铜镜的极限了。

  云彩又挪动了一毫,薄楠已然在天空之上看见了清冷的月光,他眉梢微挑,到这里不下点血本那是不行了,他不再顾忌自身,以能调动的所有气场来帮助铜镜落入穴中,与此同时,薄楠胸口一凉,几缕暗红的血丝自他口鼻中淌出,却不滴落,只是附在了他的脸上。

  可铜镜仍旧纹丝不动。

  有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的局不可能出问题,那么出问题的必然是作为阵眼的铜镜。

  他凝目而望,不知怎的心下一动,伸手在铜镜的边缘屈指一弹,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从铜镜上传来,坚硬铜胎居然被他硬生生的弹出了一丝裂缝来。

  这一道裂缝毁了一朵花,一朵牡丹,它与另一朵牡丹为铜镜的主花。他该想到的,花好月圆人长久,也有主一道夫妻和美团圆之意,李老夫人已逝世,如果再要他们夫妻团圆,便是一个奈何桥上见,与他这一局向左,故而镜子不能入局。

  再有一点,万事无十全十美,十全十美者必遭天妒,不如留下一抹遗憾才是上册。

  薄楠灵思通透,低喝了一声:“下去——!”

  铜镜终于落入了穴眼之中!

  正在此时,天地大亮!

  月华终于摆脱了云彩的遮掩,清冷的辉光再度遍洒人间。

  此刻却又有不同。

  只见铜镜光华一闪,天上那一抹圆月恰好映入了铜镜之中,此后便再无异样。

  薄楠见状,低眉浅笑,意态疏懒,可谓是畅快至极。

  ——成了!

  李家众人见他如此神态,也知道风水成了,李先生仔细打量了一下铜镜,可这铜镜亦无异样,也无气场变化,竟然不知道这局成在了哪里,又是如何成的!

  薄楠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满意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切。

  李先生上前一步,问道:“……薄先生?”

  “嗯?”薄楠笑吟吟地看向了他,却见李家众人都是一脸迷茫,反问道:“为什么不见你们开心?”

  李先生想了想问道:“薄先生,这一局……能不能请您指点一下?”

  薄楠微微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位李先生居然看不出来他的局,顿时有些锦衣夜行之感。只不过他现在刚成一局逆天局,心情好得出奇,颇有耐心的解释道:“把院子里的灯都关了吧。”

  他走了两步,自一旁拿起了一柄伞,撑在了头顶。众人此刻才想起来看向天空,却发现雨不知何时又停了。

  众人一时有些迷惘,居然分不清这雨究竟是它自己停的还是薄楠叫它停的,可还未想完,突地又听见了细密的雨声,正正好好敲击在了薄楠撑开的伞面上。

  叮叮咚咚,好不动听。

  李先生率先回神,越发恭敬的道:“好的,薄先生稍等,我这就通知保安关灯。”

  院子里修了各色亭灯,映着花木扶疏,别有意趣,李老先生喜欢它,便一直长久的开着。

  保安很快就接到了消息,将庭院的总控关了。

  众人眼前忽的一亮,那光晕柔和而清亮,他们下意识的去看头顶的月亮,可月亮此刻又被一朵云彩遮了一大半,昏暗得很,可亭中的光却远远超出了月亮能带来的极限。

  那光晕中,草木似乎都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他们也说不上来什么,可就是觉得异常的舒适。

  李先生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许久才幡然醒悟过来,大步走向了阵眼,只见铜镜并无什么异常,可镜中清晰地倒映出了月华,亦有花木、楼阁、庭院,小小一面镜子,居然将整个宅子都映照了进去,再仔细看,镜中还有连绵的青山,潋滟的震泽湖,山间水面的雾气在镜中滑过,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这面镜子是悬在了天空之上,而非是躺在了地上一般。

  “这……”李先生一时语滞,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又该如何问。

  薄楠眉目间显露出几分倦懒之态,他抽了一口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①这镜子你们做一个井圈围起来吧,井圈上刻一首《春江花月夜》,明天晚上之前要到位,这地方以后都不要动,最好也别让什么人来看——不能盖井盖……算了,总之轻易也动不了,看了也就看了,没什么大事。”

  这镜子既然取的是月光,自然是到了晚上才能看出端倪。

  “别的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

  李先生还想再问,薄楠却示意他不必再问:“我会在你们家休息一天,替我准备一间客房吧。”

  言下之意,他人就在这里,万一李老先生出了问题,只管找他。

  李先生不知怎么的不敢再问,薄楠留下了一句:“以后晚上庭院里的灯还是别关了,一直亮着吧。”

  说罢,他便自顾自的去了客房。

  其实这一局薄楠不愿多说有他的道理。

  先谈铜镜,铜镜寓意花好月圆人长久,虽然一朵牡丹已经败去不可追,可剩下的人依旧是长久团圆,便是保全家岁寿绵长,阖家和美。

  再有《春江花月夜》前四句描写的是月色、江色,他取一面镜子将月江山海倒入李家之宅,风水风水,好风好水便是好地方,薄楠再借月亮,月华长照,不比一山一水来得多一些?且不过是一二气场,如同大海捞针,影响不到苏市。

  可再往下呢?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暗喻的便是月亮今年的照得是李老爷子,待李老爷子去后在又会照他的后人,首先要有后人,才能被照到,便是保他家后嗣不绝。

  再者,李老爷子是什么人?照了这样的人,后续也应该照同样的人才对,这就是再保他家人才辈出。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而这一句则是……或者说薄楠一开始便是冲着这一句才有了构思。

  ——我与你同望这片月亮,却无法互相传达我的意思,甚至我不知道你姓谁名谁,又是什么人,可我希望这片月光永远照拂着你。

  很适合李老爷子。

  薄楠仰目看着高悬于天际的圆月,唇畔流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笑意未尽,他突然咳嗽了一声,转而便成了猛烈的巨咳,三五下后便忍不住从喉中涌出了一股腥甜来。

  这玩意儿有点太逆天了,他还是受伤了。

  不算是太新鲜的经历,也在薄楠的意料之中,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

  等到咳嗽完了漱了口,他突然打电话给了薄卫平:“喂,老爸?”

  薄未平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吵醒:“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你在哪?”

  “没事。”薄楠笑道:“就是突然想打电话给你。”

  薄未平:“……”

  回应薄楠的是无情冷漠的电话音,挂掉之前他还听见他爸骂骂咧咧的骂他小兔崽子。

  然后薄楠就又开始骚扰薄宜真了。

  “喂,哥……”

  ……

  ***

  翌日傍晚。

  李先生看着薄楠的侧脸,实在是忍不住好奇:“薄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李先生不必客气,请问。”薄楠答道。

  李先生斟酌了一下用词:“请问您是怎么升起云雾的?还有那片云……实在是神了!”

  薄楠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

  李先生聚精会神地看着薄楠,等待下文。

  “天气热,骤然停雨后山里起雾不是很正常?”实在不是他有那么牛逼,他再牛逼也得讲科学,苏市本就多雨,本身又水多,一到夏天堪称是魔法攻击,又闷又热,这会儿中秋都没过呢,这山里乍寒还暖,起点雾不要太正常。“至于云嘛……”

  “我早上来的时候顺手看了一眼今天天气预报,今天多云,明天还要下雨,既然明天要下雨,今天起点风不是很正常吗?赌它刚好遮住月亮罢了。”

  李先生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从神情来分辨大概就是在‘大师我悟了!’和‘你接着编’中间反复横跳:“……原来是这样吗?”

  “不然呢?”

  李先生微微低头道:“……受教了。”

  薄楠也跟着轻笑了起来,眼见着自己家就快到了,再看见自家门口靠在车边上等待的青年,若有所觉地捂住了胸口,李先生神色一变,以为薄楠伤势发作,紧接着就听薄楠叫停了车,摇下了车窗对着那青年说:“焰归,你怎么来了。”

  对方看着薄楠有些惨白的脸色,连忙上前拉开了车门将薄楠扶了下来:“我……不是,你怎么了?”

  薄楠咳嗽了一声:“没事……”

  柏焰归着急的不行,连忙扶着薄楠往屋子里带,如果不是还有人在他恨不得直接把薄楠抱起来往里头跑,“到底怎么了?”

  薄楠这才道:“受了点小伤……”

  李先生方想下车解释一番,就看见薄楠轻描淡写的一眼扫来,便咳嗽了一声,叫司机下车帮忙把谢礼搬到薄先生家后立刻走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这眼神他特别熟——就是那种他父亲拉着他母亲说话的时候,他要是敢蹦跶过去,他父亲一定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如果他没眼力界儿还接着过去闹他母亲,就说明他后面一段时间会过得很惨。

  比如连做一百套他父亲同事们(一般职称是院士)亲手出的综合试卷。

  李先生出身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少年班,不是因为他天纵奇才,而是因为环境影响,感谢他父亲给他带的试卷。

第57章

  李先生送完薄楠后又去市区办了点事, 等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他刚下车,手机就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家里打开来的, 便也没有接, 直接进了家门——今天那位薄先生能走主要是因为李老先生虽然没醒, 但是生命体征非常平稳,连面色都红润了些。

  薄先生似乎是受了伤, 确实是不好强行再留人待在家里。虽然李老先生还没醒,李先生却觉得他父亲一定是没事了。

  “三先生!你怎么不接电话, 老爷子……老爷子……”一个佣人恰好一路小跑了过来, 气喘吁吁,他是负责近身照顾老爷子的,刚刚打电话李先生没接, 他就想会不会是在前面小院有事, 也顾不得其他就先跑了过来,没想到进来刚好看见李先生回来。

  李先生一听就头皮发麻:“我爸怎么了?!”

  佣人面上止不住笑意:“老爷子醒了!”

  “什么?!”李先生闻言立刻往后面小楼冲去,一边还没忘记给人打电话:“大伯!我爸醒了!”

  “知道了,我马上到。”那头他大伯应了一声, 为了对应李老先生回光返照的可能性,李老先生两个助手一直留在家里, 只要人能醒, 有意识, 哪怕只有眼珠子能动那也是好的——除此之外, 亲人们也想见一见。

  一家子的设计师, 聚少离多住公司, 封闭管理007研发, 有时候过大年都凑不齐人, 可到了最后之际谁不想再见自己的亲人最后一面?

  他们家又不是那种亲人即仇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的类型。

  李先生一进去的时候就发现李老先生已经靠坐了起来,各种线路依旧连接着他,无数仪器都在显示同一个结果——他很好。

  李老先生靠在枕头上,正侧脸说着什么,口齿清晰,声音虽然虚弱却也不是那种一听就叫人心惊胆战的额那种,两个助手专心致志的听着,手下奋笔疾书,就差漏掉什么字。

  “……30581的资料被我放在了我房间的保险柜里,你们单独去不行,到时候找管事的和你们一起去当场开,密码是……”李老爷子说了一串英文,突然来了一句:“我想吃红烧肉,嘴里淡出鸟了。”

  两个助手下意识的在各自的本子上写下了这句话,末了才哭笑不得的说:“老师……”

  李先生看着这一幕,鼻子发酸,眼中就起了一些雾气,他一边笑一边伸手装作沙子进眼睛了揉了一下:“爸,医生说你高血脂不能吃那玩意儿!”

  李老先生顺势扭头来看:“去去去,我都要死了还怕高血脂?让老王给我整一盘!有话等我交代完了再说,别浪费我时间!”

  李先生差点没禁住哭出声,一个劲地说:“好好好,我就去。”

  他虽这么说,却没有去,坐在了李老爷子身边,不是很近——最近的地方要让给两个助手,他就坐在老爷子脚旁,顺手把他的腿架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替他揉按着。

  当然会有人替他去叫老王烧一盘红烧肉,老爷子最喜欢家里厨子老王的手艺。

  红烧肉要三精三肥,还要带一截小排骨,上面最好还能有一段儿小脆骨,可惜自从老爷子查出高血脂后就不再吃了,老王这门手艺也就无人欣赏了。有时候老爷子实在是想得馋了就让老王烧一盘,但又不能真吃,他用筷子点一点盘子里的酱油咂咂味儿就算是吃过了。

  李老爷子又说了几句话,突然踹了一脚李先生:“出去,接下来的话你不能听。”

  “哦哦,那我先出去。”李先生呐呐地应了,有些不舍得又看了他几眼,这才出了门。

  按照规矩,房间里的人除了两个助手都得走,外面已经来了一排警卫,就守在房门口。原本用于观察室内的玻璃窗也被密密实实的遮了起来,等到两个助手一出来就得被直接带离这里,中途不能和任何有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允许使用任何高科技产品,甚至不能说话,等到他们回去后短期内他们是不会有什么休假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能自古传下来自然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