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接到了张冠的电话,说是有人来找他,并没有预约。张冠还加了一句,人很奇怪。

宋越此时正空闲下来,便让张冠领人进来,办公室的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入,宋越一眼就看到那个黑衬衫上绣着一条龙的年轻男子。

好像有点眼熟,在哪里看到过呢?宋越正递名片打招呼的时候,那人挥手一摆拒绝道:“我不是来找你咨询的,而是想要从你这里买回去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宋越一愣,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一个扳指。”那人淡淡地说道,“想来这东西现在对你也是无用的了,还是卖还给我吧。”

宋越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应该是四年前他买扳指时的那个古董店老板,那时那人穿的是一件绣着赤龙的中山装,这换了衣服样式啊!不过这扳指宋越确实挺让人反感的,丢也不是扔也不是更不敢送人,放在抽屉里当真是烫手山芋,闻言便立刻拿了出来,递给那老板。

那老板也不含糊,掏出几张人民币放在他桌上,便拿了装扳指的锦盒想要走人。

宋越连忙问道:“老板,这扳指可有什么来历?”他不敢说自己那四年不正常的生活是因为这个扳指,可是不问请楚他总觉得不自在。

老板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知道扳指是做什么用的吗?扳指在古代名韘,射决也,在商代便已经出现,是射手用来扣住弓弦射杀猎物的工具。虽不是刀剑一类的凶器,但也是帮凶之一,具有强大的煞气。”

宋越闻言一呆,觉得这老板话里有话。律师这个职业,可不是于这扳指很相似么?

“再加上这扳指是周武王姬发开创大周时所用,可令佩戴之人煞气盈身,会做出一切最有利于自身的判断。”

宋越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他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卖古董的向来都是舌灿莲花,他这个也是靠口舌为生的律师,居然也被人说得无言以对,实在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不用担心,你之前戴上就摘不下这扳指,恐怕是因为这扳指中残留的煞气影响到你的性格,在这几年的疏导下,应该也都消失殆尽了。”那老班缓缓地说道。他自然脸上并无半分歉意,这枚尾宿韘选中此人,也并不是偶然,这人性格中的理性和感性太过于偏激,很容易便走上歧途,老班认为这和尾宿韘这个诱因根本没有多少关系。

这就像是在伊甸园诱惑夏娃吃那枚苹果的蛇一样,就算没有哪条罪恶的社的引诱,迟早夏娃也会那样做。

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样的情况,究竟是好还是坏的,谁都说不清楚。毕竟依照圣经里的叙述,亚当和夏娃最后诞生了人类,而一时的过错也说明不了什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出了写字楼,老板看似把玩着手中扳指,实际则是用手不着痕迹地把衣兜里慢慢往外爬的兔子玩偶重新塞进去。

‘就看一眼嘛!又不会有人发现。’医生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衣兜里闷闷地传出来,显然是这么一会儿就憋坏了。

‘有人看着’。老板淡淡的说道,但看着兔子玩偶晃晃悠悠地又爬了出来,却再也没把它重新塞回去。

‘不就是那个胡亥嘛!’医生瞥见一直在巷子口暗处站着的人影,因为是一头银发,所以非常惹眼。因为这几日在附近正好有个很大型的漫展,周围的行人反而见识多了这样的古怪发色和瞳色,也并不在意。不过他肩上那只赤色小鸟,乖巧可爱,时不时卖萌装可爱。这样的帅哥加宠物鸟的组合倒是吸引人注意,回头率极高,医生还看到周围许多人掏出手机远远的拍照:‘话说,这位少爷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跟踪我们吧?不对,老板你不是把胡亥用龙纹泽收为己用了吗?是你召他来的?’

‘他应是为了这虎骨而来。’老板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扳指,微微一笑道:‘他虽是用龙纹泽被我控制,可却不能打草惊蛇。好刀,自然要用在刀刃上。’说罢,老板回过身,朝胡亥的方向晃了晃手中的虎骨韘,对方显然是把老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脸色一沉,便打开手中的黑色大伞撑在头顶大步离去。

医生仰头看着头顶的艳阳天,啧啧称奇道:‘不会吧?这位少爷居然像大姑娘似的怕晒黑?’

老板看着胡亥走在阳光下的身影,一直看到他走到街头转角,再也看不到了之后才缓缓道:‘因为他是无法接触阳光的。’

‘啊?他是吸血鬼?还怕阳光?那以后若是对付他,是不是还要准备大蒜和十字架啊?’医生各种吐槽,忽有想起一事,大乐道,‘对了'那水苍玉居然还被雕成了基督耶稣难受像,那十字架的造型,不会是胡少爷自找苦吃吧?’

老板虽是心情恶劣,但听到医生这样的编排,也不免得微微勾起唇角。

‘吸血鬼那种低级的生物,不值得一提。你就从来没好奇过吗?赤龙服只有两件,一件一直由我穿着,另一件则随着扶苏陪葬在秦始皇陵,那胡亥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咦?不是因为他也吃了长生不老药吗?’医生这才觉得有蹊跷,他细细思索了半晌,不解道:‘这确实挺奇怪的,看他那银白的头发和赤红的眼瞳…那胡亥不会是用了什么逆天的法子吧?’’

老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狰狞的旧伤,叹了口气道:‘’我和他都吃了那长生不老药,可区别是,我死过了一次,已是个死人一般,全赖赤龙服保持着我的身体不朽。而胡亥他一直好端端地活着,长生不老药虽是灵药,能让人一直益寿延年永葆青春,可头发却是会和古稀老人一般慢慢变白,那赤色的眼瞳恐怕也是如此。至于不能被太阳光晒到,倒也可以想象。他本应该是早死之人,又无赤龙服加持,阴气旺盛,自然受不住阳气甚重的太阳光直晒。虽然他已经把那半截赤龙服改成披风穿戴,可毕竟不像我是经年累月穿着,效用并不明显。’

医生虽是大大咧咧并不细心之人,到也能听出老板言语中的惆怅之意。他恍然发觉,为何刚刚老板看着胡亥的身影,目光会如此的复杂。

恐怕在这个世间,能和老板称得上同病相怜的,也就只有胡亥这个人了。两个人均是在两千多年的岁月中,起起伏伏,看尽人事变迁。医生忽然觉得,长生不老,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在每个地方只能呆上几年,便要在旁人起疑之前匆匆撤离。眼看着在意的人一个个年华老去,最后只能落到与古物相伴…

医生悄悄的用长耳朵缠上了老板的手,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就算老板再寂寞,也别想去找胡亥当同伴。嗯,那个占了他身体的扶苏就更别做梦了,

扶苏把手中的医书放下,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虽然拥有着医生这个身体的记忆,可是医学学无止境,医生只是个初级医师,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例如外科的缝合方法就有数十种,每一种都要根据患者的情况分别判断,还需要在术前勤奋练习。扶苏这人有点完美主义者,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做到最好,因此就有些身心疲惫。

手边被放了一盏刚泡好的碧螺春,扶苏嗅着茶香,觉得头疼稍微缓解了一些。微微抬眼看了下站在身旁的胡亥,扶苏用手拿着茶盏,用茶盖拨弄了一下漂浮在上的茶叶,淡淡道:‘’那虎骨韘没有到手吧?‘’

‘臣弟莽撞,并未得手。’胡亥低垂着头,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等着大人责骂一般。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机会拿回那虎骨韘,但他已经经历过两千年的岁月,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隐在墓中沉睡,但却也知此时年代不同,皇兄的心愿恐怕是难以达成,他反而觉得,和皇兄住在一起,每日看着他去医院上班,两人去寻常兄弟般相处,倒是不错的选择。

扶苏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并未说什么,而是低头吹凉了手中的茶盏,轻轻地抿一口。

胡亥身后的冷汗湿衣,皇兄尽管一字未说,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惊人,竟让他连喘气都不敢太过大声。他总觉得皇兄有点奇怪,虽说是放了话要重建乾坤大阵,可是这几个月来,扶苏每日都是代替医生正常的上下班,连外地都没去过一次,这让胡亥有些不安。

是并不信任他?还是在谋划着什么?

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小弟额角渗出细汗,扶苏挥了挥手道;‘无事,晚上吃烤鸭吧,懒得出门,汝叫外卖吧。’

胡亥微微一怔,虽然觉得自己皇兄这些天越发的宅了,却并不拂他的意,打电话叫外卖去了。

扶苏摩挲了一下放在案头的和氏璧,微眯了一下双目,低声喃喃道‘才收集了六个帝王古董吗?不急…不急…’

《虎骨韘》小剧场

医生:老板啊…那个…

老板:?

医生:那个扳指…你说这扳指叫啥来着?

老板:其实你是不认识最后面的那个字吧?

医生:嘿嘿…不要笑我文盲啊…汉字博大精深,有不认识的字那是很正常滴!

老板:韘这个字念“射”,记住了吧?这字的字形也不好记,去写个一百遍吧!

医生:…喂…你觉得我现在这胳膊能拿得住笔吗?根本指头不分瓣啊!!!!!!

老板:…

第七章 哑舍·象牙骰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那么不会有谁一直稳赢不输…

人自出生之后,所面对的每个选择,都是一场赌博。

公元422年 都城建康

刘裕艰难地睁开双目,已经昏花的双眼让他费了好半晌功夫,才看清楚自己身在寝宫之中,而不是噩梦中的兵荒马乱。

身为南朝刘宋王朝的开国皇帝,已经快要六十岁的刘裕以厉行节俭而闻名,不喜欢宴饮游玩,也从不装饰自己的宫殿马车,所有的財帛之物都归到府库之中。他的寝宫,墙上挂着的只是土布帐子、葛布灯笼和麻绳浮尘,反而像是普通的民宅,只是房间比民宅要大上许多罢了。

刘裕此时觉得,这样的寝宫反而太过于空旷,让他连喊人都费劲。唇开合了一阵,喉咙却干渴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刘裕想生气却又没力气发脾气,是他在入睡前把服侍的太监宫女们都赶跑的,现在他又能怪谁?

也许,他的时辰,是应该到了吧?

刘裕喘着粗气,闭了闭眼睛。

也许,每个人都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在脑海中重放这一生的经历。他也不例外。在他刚来这个世上的时候,母亲就因为难产而死。他生来就克母,被算命的人说成命硬,父亲刘翘甚至想要活埋了他。也幸好是叔叔刘万看他可怜,把他抱回了家,婶母一直养他长大,他也有了一个小名,叫寄奴。

寄奴寄奴,寄养的一个奴仆而已,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奴仆,现在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

刘裕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目,努力的攥紧右手。在他的掌心中,有着一颗陪伴他多年的骰子。

他成年之后,生活更加艰难,还要抚养两个弟弟,生活的窘迫让他迷上了赌钱,而这枚他在一个古董店里淘到的骰子,居然能够保佑他逢赌必赢!唯一一次输给了当地的豪强,也是中了他人的圈套,但他也想起了买到这枚骰子时,那个古董店老板所说的话。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你肯不肯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