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只感觉视线一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当迎春花咯咯笑的时候,迷雾里的神祗将会伸出双手。被选中的圣子沐浴神光,共赴鸟语花香的仙房。”

第四一二章 骗我无用

  那个叫做柳荣的少年,见池时躺倒在地上,站起身来,挺直了胸膛,唱起了歌。

  停好马车的久乐一上来,看见的只有池时的一把油纸伞。

  雨哗啦啦的下着,乱葬岗上独有的恶心味道,像是被蒸烤了出来一般,腾腾升起。

  久乐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巾,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伸手一捞,将那把油纸伞合拢了起来,又细心得擦掉了伞柄上的泥。

  “我家公子,最不喜欢脏东西了。”

  久乐说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雨中。

  ……

  “你们怎可以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么,我帮你把池仵作骗出来,你们就把我小弟还给我!我们一家子立马离开京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更是对天发誓,绝对不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现在我做到了,我小弟呢?”

  柳荣抓住了地牢的木栅栏,大声嚷嚷起来。

  因为刚下过了雨,地牢里潮湿得很,几乎能够看得出明水来……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肥溜溜地耗子光明正大的跑了出来,从这座牢笼里,跑到另外一座去。

  在不远处的地方,隐约能够听到几个人喝酒说话的声音。

  柳荣整个人暴躁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那牢门,用力的摇晃了起来。

  “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们这些大骗子!我咒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童音尖锐无比,刺得那些吃酒的人一顿。

  不一会儿功夫,脚步声便渐渐地近了。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同大小姐做交易?我告诉你,你那弟弟已经去了天上享福了,等到天亮了,便送你们一起上路,兄弟团聚!”

  柳荣一脸的不可置信,像是疯了一样,摇晃起那个木栅栏门起来。

  来人约莫三十来岁,膀大腰圆的,这地牢里头又潮又热,他脱了上衣,露出了脖子上挂着一圈狼牙。

  像是被柳荣的表情取悦了,那人哈哈一笑,又看向了躺在一旁石头床上的池时,呸了一口。

  “这公子哥儿就是花拳绣腿,还说什么是习过武的,哈哈,还不是被我们的药一熏,直接就不省人事。小子老实说,这回你算是立了大功了。”

  “小孩子能够有几两肉?还是这小哥儿好,等做了花肥,大小姐的花就要开了!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嘿嘿……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知道什么是风流么?”

  他说着,不等柳荣说话,便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大小姐?什么大小姐?什么花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生选中了我们兄弟?你们杀了我阿弟,我要杀了你们!”

  见到柳荣发癫,瘫坐在地,那壮汉越发的高兴了起来。

  “大小姐也是你能够问的?为何选中了你?要怪只能怪你爹娘,将你生得太好,头发生得太黑。”壮汉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柳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头发太黑?”

  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理由!

  没有错,他的确是生得一头好头发,乌黑又亮丽,像是黑色的缎子一般顺滑,小时候阿娘给他盘头的时候,便经常说,说他们兄弟二人的头发,都像极了外祖母。

  插上梳子去,梳子都能够滑落下来。

  “我知道,我肯定活不了了。若是我死了,便夜夜来你床头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偏生是我们兄弟,我不服气!”

  那壮汉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这小子有胆识,竟然敢跟我们做交易,也罢,我就让你当你明白鬼。”

  “我们大小姐养了一株花,需要初五出生的,头发好看,生得好的童子做花肥,就是这么简单!哈哈!”

  柳荣的气得通红,他猛地一回头,指了指昏迷的池时,“他都这么大了,还是童子么?”

  壮汉一听,挤眉弄眼起来,“嘿嘿嘿,哪个叫你弟弟他们太瘦了,不够肥呢!这不正好寻着了一只肥羊么?童子不童子的,大小姐说是,他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瘫倒在地。

  柳荣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喜地看向了身后的池时,“你要是再不醒来,我的嗓子就要哑了。你把他杀了么?他离得太远,钥匙在他的腰上,你应该等他走近了再杀他。”

  “这样我们不但拿不到钥匙,耽搁久了,其他人就会来这里查看了。我是第二次来了,这个庄子里有很多人,我们两个怎么打得……”

  柳荣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池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怎么打得过?怎么打不过?

  不是人家不懂远近,是人家根本就不需要钥匙。

  柳荣只瞧见池时那白嫩又修长的手指头一伸出去,夹住了牢门上的铁锁链,轻轻地一扭,那锁链便瞬间断了开来,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池时没有说话,直接开门走了出去,一脚踩在了昏死过去的壮汉肚皮上,弯下腰去,从他的身上,拔下来一枚铜钱,擦干净了,揣回自己的兜里。

  然后哐哐哐哐四下,直接将那人的手脚关节全部屑掉了,再他的脸上,擦了擦自己的鞋底。

  她低下头去,嫌恶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

  这是今日在楚王府沐浴更衣时,刚换的周羡给的新衣衫。

  “最讨厌脏东西了”,池时不满意地说道。

  那柳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跑到了池时身旁,要不是抱住了腿就不能走路了,他恨不得立马蹲下去,直接抱住池时的大腿,再也不起身了。

  “我上次来的时候,观察过了。在这里往东去,有一栋绿色的小楼,我没有进去,也没有见到大小姐。但是那里守卫森严,而且我瞧见了,同我交易的人,就是从里头出来的。”

  “他出门的时候,腰杆子都不敢挺直,那个大小姐一定在里面。”

  见池时还是没有理他,柳荣抿了抿嘴,“池仵作你为什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当真同他们是一伙的,故意骗你么?毕竟我同他们做了交易,还发了誓的。”

  池时弯腰,捡了三枚石子儿,朝前走去,脚步半点未停。

  “因为我一个人能打全部,骗我?直接踏平就好了。”

第四一三章 大小姐

  池时说完,抬手一甩,三颗石子甩了出去,只听得砰砰砰的三声响,三个光着膀子喝酒的壮汉应声倒地,连人影都没有看清楚。

  柳荣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是说,他们少东家是个小白脸仵作么?

  这哪里是仵作,这分明就是凶残的江湖大侠。

  “你怎么知道是三个人,所以捡了三颗石头子儿?”柳荣又问道,他打小就爱刨根问底,问到爹娘受不住了,没有让他去阳春面摊子上帮忙,硬是让他去跟着人做了学徒。

  池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没有堵上,听得见。”

  她说着,弯下腰去,如法炮制地将这三个人的四肢也卸掉了,然后随手抽起了一把大刀,提溜着便朝上走去。

  柳荣看了地上完全不动了的三人,又问道,“为什么要把他们的手脚卸掉?”

  池时皱了皱眉头,瞥了他一眼,“不然呢?等我们去打那个大小姐的时候,让他们追上来,把我们当饺子馅包了么?”

  杀掉虽然省心,但她是个仵作,喜欢验看死人,可并不喜欢把人变成死人。

  “我的独门手法,就算有人给他们接上了,一时半会儿的,便是战神来了,也得疼成废物。”

  天已经彻底的黑透了,密密麻麻的繁星预示着明日是个极好的天气。

  一上到地面上来,池时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那种憋闷之感,在晚风之中,全都散了去。今日下午还落了雨,空气都好像有了凉意。

  再过不了多久,便要入秋了。

  池时想着,拖着那把大刀,毫不犹豫的朝着庄子里的那座绿色小楼行去。

  柳荣没有扯谎,这山庄里头的确是有一座格外鹤立鸡群的小楼。它并不是擦了绿漆,而是密密麻麻的生满了爬山虎,连那窗子,都给封住了。

  “庄子里有巡逻的人,咱们怎么过去?”柳荣说着,有些心惊,他伸出手来,想要揪住池时的衣角,手伸到了半空中,却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这么凶狠的大侠,万一他一伸手把他的手给砍掉了呢?

  “杀过去么?”柳荣有些兴奋。

  池时摇了摇头,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拧了柳荣,脚轻点地,直奔那绿色的小楼飞去。

  柳荣瞪大了双眼,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怕自己忍不住要喊救命。

  呼呼地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三五不时擦过的树枝树叶打得他的脸生生的疼,周围的灯光,拉出了长长的残影。

  幸亏他穿的是粗布麻衣,要是换了不结实的绫罗绸缎,只怕是咔嚓一下,池时手中剩个领子,而他吧唧一声,摔成了泥。

  等天地不再变幻,双脚踏上了结实的大树枝丫的时候,柳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祖宗保佑,劫后余生!

  池时倒是没有再理会于他,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绿色小楼前头的场景给吸引走了。

  这是一片漆黑的土地,便是不通农事的小公子来看,都能够肉眼感受到它的肥沃。

  泥土像是刚刚翻过的,雨水积在凹下去的泥窝窝里,那不是昏黄的水,而是猩红猩红的,带着刺鼻的不祥气息。

  在这土地中央,种着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诡异植物,上头生出了一朵黑红黑红的花骨朵儿。

  在那花的前头,跪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裙的长发女子,她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长睫毛高鼻梁,樱桃小嘴,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

  只可惜头发眉毛雪白,面色发红,看上去与常人大异。

  池时挑了挑眉,她算是知晓,先前那个壮汉所言的,要寻头发乌黑的人来做花肥,是怎么回事了。如今的人不知晓,可她一看便知,这位大小姐,生的是白化病。

  “是谁?”突然那大小姐眼中精光一闪,从袖中落出两支梅花镖,嗖嗖地一下,朝着柳荣所在的地方飞了过去。

  柳荣一惊,往后一仰,从树上落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心中暗道不好,这下子,他同池时当真要被人包饺子了。

  柳荣想着,万念俱灰,却瞧见蹲在一旁的池时,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腰带。

  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感觉那只手一个用力,他整个人像一颗巨石一般被甩飞了出去。

  那大小姐梅花镖刚一出手,抬眼一看,躲在那里的人,竟然朝着她扑了过来,等她看清人已经到了跟前,直接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眼瞅着就要朝着那株黑色的花朵压去。

  大小姐大吼一声,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险险避开,刚想要拔出匕首来捅柳荣,便感觉一个脚丫子从天而降,好不怜香惜玉的将她的脑袋,踩进了泥里。

  那搀杂着腐烂血肉的泥土,就着血水,漫进了她的嘴中。

  大小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柳荣被摔得晕头转向的,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池仵作,你为何要扔我?”

  池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捡石头,不想打脏东西,脏了我的钱,之前已经脏了一文钱了。”

  柳荣一梗,深吸了一口气。

  不等他想明白什么,周围的架势,已经让他胆寒起来。

  这边的动静,已经将山庄里所有的护卫,全都吸引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一个个的,都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

  手中举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刀,另外一只手,则是拿着火把。

  这么多人,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同池时给淹死。

  这样一想,柳荣便焦急起来,他忍不住了看了池时一眼,却见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脚踩在人家脸上,那把随手捡来的大刀,直接插在了泥土里。

  “放……”其中一个壮汉,刚说了一个字,便感觉脑门一阵腥风袭来,不等他闪避,一把大刀从上而下的拍了下来,直接将他拍晕在地!

  “放……”第二个人一张口,又同样的背池时用大刀拍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靠!好厉害!我阿娘杀鱼的时候,也是这样用刀拍的!一拍一个,一拍一个!”人群中传来一个壮汉惊呼出声。

  见所有的同伴都看他,他讪讪一笑,举了自己手中的大刀,喊道,“一起上!”

第四一四章 妖怪妖怪

  池时微微蹙眉。

  柳荣是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子,她必须要速战速决。

  “一群蝼蚁”,池时说着,拿起那把厚重的大刀,对着冲上来人横扫了过去。

  明明拿着是同样的武器,那池时手中的那一把,仿佛在一瞬间,便成了一把神兵似的。刀风所到之处,宛若雷神之锤重击……

  一个个的人,全都被震退开来。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那把大刀又仿佛变成了板砖,但凡伸过来的头,都遭受了猛烈一击。

  风吹动了柳荣的衣角,他有些晃神,几乎在顷刻之间,先前还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已经全部都躺倒在地,在着绿房子前,还站着的人,只有二人了。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池时到底有没有动过,更加不知道,她在拍晕那些人的时候,脚有没有从地上躺着的这个女子脸上挪开过。

  一个是凶残得不像人的池仵作,一个是沾了池仵作的光的他。

  “早知道他们这么没有用,我就不费那个劲装晕了”,池时看了一下衣衫上的泥点儿,心生悔意,“浪费了我一套好衣衫”。

  柳荣咽了咽口水,“你是少东家,少东家还差钱么?”

  池时摇了摇头,“不差钱,但想要越多越好。”

  池时说着,将脚挪开,松开了那个大小姐。

  一直闭着眼睛的她,猛地睁开了眼,手中的匕首朝着池时刺了过去。

  那匕首离池时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她感觉手腕一个剧痛,匕首被池时夺了下来。

  “是谁告诉你,这么一株破花,能够治好你的病的?很可惜,你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你为了一个治不好的病,杀死了四个无辜的孩子。”

  池时说着,当着那大小姐的面,直接将那株花,连根拔了起来,扔在了一旁。

  那白发大小姐一瞧,抱着自己的脑袋,尖叫出声。

  正在这个时候,小楼里噔噔噔地跑出来了一位穿着紫色裙衫的妇人,她一把抱住了白发女,哭了起来,“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没事啊……啊!你看,你看,缨儿你看,花开了花开了!”

  池时低头一看,忍不住抽抽嘴角,那花本来就有些含苞待放的样子。

  她力气大,又不是个斯文的,扯的时候一抖,便把花给抖开了。

  那妇人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泪,快速地将那朵花从地上捡了起来,直接塞到了白发缨儿的手中。

  那缨儿双目放光,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将一整朵花塞进了自己嘴中,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缨儿又哭又笑地叫了起来,“阿娘,你看啊!没有用!我的头发还是白的!又没有用!阿娘……”

  妇人泪如雨下,一把抱住了她,轻拍她的背,“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吃人肉喝人血的人还苦命,那死去的人,岂不是更加苦命?”

  池时听着,不耐烦的打断了这母女二人的谈话。

  那缨儿听到池时的声音,擦了擦眼泪,一下子变得愤怒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我阿娘本来是大家闺秀,嫁给我阿爹做了当家主母。”

  “她逢庙必拜,逢灾必赈,做尽了好事,上得公婆喜爱,下得弟妹尊敬。可就是因为生下了我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怪物,便被人赶到了这座庄子上来。”

  “人人都是黑发黑眸,凭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白头,像一个妖怪一样。他们要将我架在火上烧死,是我阿娘用所有的体面,换来了我的命。”

  “连猫猫狗狗都喜欢晒太阳,可偏生我不能,那太阳晒在我身上,像是要把我灼烧化了一样。小时候我不懂,我以为我勤奋好学,乖巧懂事,心地善良,大家便能够接纳我了。”

  “我比家中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要出色,可有什么用?父亲从未来看过我,甚至齐家的人,都不知道府上还有我这么一位大小姐。”

  那妇人听着,又轻轻地拍了齐缨的背来,“我的儿,你不是妖怪,你不是妖怪!”

  “白头发红脸,当然不是妖怪。但是吃人的人,那是妖怪都不如”,池时说着,憎恶的看向了那母女二人,“那四个失踪的孩子,都被你们杀了么?是谁告诉你,用初五黑头发的人的血肉来蕴养这株花,会治好你的病的?”

  “是谁在大梁的人海中,精准的找到蠢到连这种事情都会相信的你们?”

  那齐缨一听,怒吼起来,见到她母亲惶恐的脸,猛地将她一推,“阿娘,你后悔了是不是?你也跟别人一样,觉得我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是不是!”

  她的力气极大,妇人被她一推,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方才捂着额头停了下来,她哭丧着脸,“缨儿缨儿!”

  池时看得不耐烦,直接一脚过去,又将那齐缨踩在了泥地里。

  齐夫人抬了抬手,到底没有说什么,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缨儿犯下了大错,我心中知晓,这孩子走投无路,已经疯魔了。”

  “我家中姓黎,父亲在漕运上头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我十六岁的时候,嫁入名门齐家。齐家是读书人,都走仕途的,最是注重名声。我怀的头胎,便是缨儿。”

  “缨儿一出生便有异,为齐家不容。我带着她来了这里,一住便又是十六年。这些壮士,是我兄长怕我们孤儿寡母的被人为难,送过来的看家护院。”

  “这些年,我一直带着缨儿到处求医,什么样的方子都用了。甚至用墨染过头发……都没有作用。本来我们已经放弃了。可是今年春日的时候,一群公子小姐来郊外踏青。”

  “不小心误闯了我们庄子,其中有一位公子,名叫顾炎。”

  齐夫人说着,眼神黯淡了几分,“说起来也是孽缘。那顾炎同齐家大小姐有婚约在身。缨儿出生之后,为了避免外界猜忌,齐家对外说的是,我生孩子之时,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齐家大小姐,自然不是缨儿。而是我夫君后来续娶的夫人所生的女儿齐姗。”

  “缨儿没怎么见过外男,对那顾炎一见倾心。原本歇下去的心思,变得变本加厉起来。你刚刚问的问题,我们也没有办法回答。”

  “那张纸是突然出现的,还有这株诡异的黑花的种子……就夹在缨儿最常读的那卷书里。”

第四一五章 最后一击

  池时皱了皱眉头,这黎氏当真是谦逊了。

  在漕运上姓黎的,那可不是什么不大不小的官。以前沈家还在的时候,霸占了许多实权的位置,漕运便是其一。沈家倒了之后,朝廷上下换了一波血液。

  旁的地方都能空降,可这漕运却是不同,有那世代都在钉子户扎着,他们同那水道之上的黑的白的帮派人士,那就纠缠在一起,轻易撕扯不开。

  若是随便指派个人过去,要不就是被架空了做个傀儡,要不那就是时不时的得被钉子扎得鲜血淋漓的。而黎家便是这漕运上的钉子户,还是一个刚刚升上去了的钉子户。

  她想着,看了那黎氏一眼,她身材纤细,手也是细皮嫩肉的,并非是个习武之人,是真正的娇滴滴的内宅夫人。这样的人,能够护住“宛若妖怪一般不祥”的女儿。

  靠的不光是自己的本事,主要是娘家的震慑力。

  池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那一群所谓的“看家护院”。

  这些人匪气都很重,行事做派同江湖中人并无不同,齐缨吩咐他们去做那杀人越货之事,他们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都是拿钱办事,手上沾了血的亡命之徒。

  黎氏见池时不言语,打量来打量去,以为她不相信,又急忙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拿到那张纸后,我也吓了一大跳。上头说……缨儿是初五出生的。”

  “方子上说,要用初五出生的男童女童的血肉作为肥料,来养这株花,养大之后,等花开了,将整朵花吃下去,缨儿便能够恢复正常。”

  “这样太过有损阴德,而且东西来路不明,不知道是何用意,所以我不同意缨儿用这个。”

  黎氏说着,眼睛红了红,“缨儿以前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可是我们收到那东西后不久,顾家便来齐家提亲了,他要娶齐家大小姐齐姗。”

  “缨儿一下子就崩溃了,她把那颗种子种了下去,割破了自己的手用血喂养,但是种子一直都不发芽。眼瞅着她要活不下去了,于是我……我……”

  池时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就为了自己的女儿,把别人的孩子直接杀死了,割掉了他们血肉……你们为什么只是把柳芳的骸骨扔到乱葬岗上去,是为了引柳荣出来么?”

  黎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后又想到池时的威名,长叹了一口气,“池仵作果然是个神人!没有错,其他的孩子,我让他们入土为安了,给他们父母留下大锭的银子,就算是自我安慰了。”

  “柳芳死了之后,我们准备照例的埋起来。可是,缨儿收到了第二张纸条,说开花的时候特别关键,需要更多的肥……不然的话,就像人难产一般,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我要找初五生的人,自然之前都派人去详细的打探过。柳荣同柳芳两兄弟,都是初五生的,不光如此,还有池仵作你,也是初五生的,头发好的人。”

  “柳荣在你家铺子里做学徒,家中出了事,自然会寻到你那里去求助。池仵作你有案子必查,一定会来走这么一遭……”

  “于是我特意的用柳芳的衣服,包着他的骸骨,扔到了乱葬岗上,又引着柳荣去寻……后来的事情,你都知晓了。”

  黎氏说着,凄然一笑,“你别看我这个模样,娘家算半个武将,可当年齐家瞧中了我,让我去做了长媳,不光是看的家世,更看的是我聪慧。”

  “当年那些教我的夫子嬷嬷,若是知晓我将所有的聪慧,都用来杀人了,不知道要恶心成什么样子?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缨儿就是我的命,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说着,站起了身,“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但是事实便是如此,那两张纸条,我都收得好好的。他们既然能够神出鬼没的进来塞纸条,自然而然也能够神出鬼没的取走。”

  “于是我拓了两张假的,让他们偷拿了回去。真的一直贴身藏着。”

  黎氏说着,背过身去,在自己的胸前掏了掏,掏出了一个锦袋来,递给了池时。

  池时挑了挑眉,脚轻轻地挪开,松开了齐缨的脸,走了过去,接过那个锦袋,轻轻地打开,一阵黑色的烟雾,瞬间从那锦袋里飞了出来。

  那黎氏慌忙冲到了齐缨身边,踉跄着将她扶了起来,领着她便想要走。

  可她的脚还没有迈开,便像钉子一样,被人钉住了。

  不,不是像,是真正的,被人钉住了。

  一把大刀,直接插在了她的身前,钉住了她的鞋子,那刀尖没入了土中,她只要挪动一步,那刀锋便会划破她的脚。

  黎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没事?”

  池时从那黑色的烟雾中走了出来,摇了摇头,“雕虫小计罢了,不过是些毒烟,先前你放在柳芳的手臂里,没有毒晕我,现在自然也不能。”

  “先前我就一直在想,为何有黑色的浓雾,但是周围的大人,却不觉得走水了呢?后来才发现了一个误区,我一直是以我的身高来想的黑雾。”

  “其实你不过是扔了一个江湖下三滥的烟雾罢罢了,柳芳才四岁,那么高一点儿,于那些孩子而言,自然是诡异的浓雾。”

  “我在乱葬岗晕了过去,不过是我同柳荣一早就商量好了的。目的就是为了,直接找到你们的老巢,抓住杀人凶手。”

  “你那么疼爱齐缨,我一直踩着她的脸,你却无动于衷,一心交代。我就知晓,你只是想要故意麻痹我,为的便是让我毫无准备的打开这个锦囊,然后你们母女二人好逃走。”

  “逃到哪里去呢?便是你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那也不是你们杀害无辜孩子的理由。不管你们逃到哪里,这世间都没有杀人恶魔的容身之地……”

  池时说着,耳朵一动,她快速的伸手一拉,将那柳荣拉到了自己的身旁,警惕的朝着山庄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有一大队人马过来了!”

第四一六章 周羡来了

  柳荣一惊,紧紧地抓住了池时的衣角,忍不住嘴唇打起颤来,牙关磕得哆哆响。

  他再怎么镇定,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习过武的小孩子罢了。

  不用池时说,他几乎都能够感受大地的震动,听到马的嘶鸣声。

  “一定是舅舅,一定是舅舅来救我们了……”

  那齐缨高兴的蹦跶了起来,可是她忘记了,还有池时的那把大刀,插在她们母女脚边。她那么一撞,黎氏一声惨叫,鲜血瞬间沁红了鞋面。

  她擦了擦额头上疼出来的汗,“救我们的人来了。池仵作,我知晓你武艺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那花是假的,治不了缨儿。你现在离开,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就当今日从未来过,也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可好?”

  “等到缨儿去世了,我一定也跟着去,就当是给那些死去的孩子,恕罪了!”

  柳荣一听,愤怒起来,“那我弟弟就白死了!”

  池时按住了她,鄙视了看了一看那母女二人。

  “千军万马又有何惧?我池时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蚂蚁对老虎说,我把路让开,让你过去,就算是放你一条生路了。”

  “喏,是不是很好笑?”

  柳荣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从最近的地方,快速的捡了两把大刀过来,一把塞到了池时的手中,一把自己个战战兢兢地拿着……

  池时勾了勾嘴角,“未必就是他们的救兵。”

  她的话音刚落,那庄子门口,便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池时能够猜到,这是大门倒塌的声音。

  她眯了眯眼睛,“嗯,现在轮到我了,你们没有生路,只有死路。”

  黎氏脸色一白,她也想到了,若是她父兄来了,又怎么会直接撞倒山庄的大门,宛若土匪进了村一般,一路拆将过来,将这庄子闹了个天翻地覆。

  马蹄声由远而近,池时仰着头朝前看去,之间周羡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火红的袍子,冲了过来,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周身的煞气浓得仿佛能瞧见实体。

  那马儿跑起来的飞,吹得旁边树叶沙沙作响。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的,跟着常康同久乐二人。再往后去,长长的楚王府护卫队,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见池时好生生的,周羡松了一口气,他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阿时!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池时勾了勾嘴角,指了指地上躺着那些,被马蹄声惊醒了的壮汉们,“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他们。你不是说,你今日要出城么?”

  池时一说,瞬间愣了住了,她有些懊恼的捶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我都忘记了,今夜是哥哥大婚!我要去迎亲的!”

  周羡扯了扯自己个身上的红袍子,“你还说!我怕你哥哥担心,影响他大婚,还哄骗他说,说你在楚王府里验尸,这个案子着急得很,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久乐回了城,同我说了你跟柳荣的计划。我知晓你武艺高强,不喜欢人插手你的事情。可这么久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庄子到底有多少人,是个什么功夫……”

  “万一阴沟里翻了船,那可如何是好?下一回,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一个人来了,一定要叫我一起!”

  周羡说着,见身后的人都不动,只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话,耳根子一红,扭过头去,“都愣着做什么?将这些人统统抓回去。”

  身后的那群王府侍卫,一个个的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我懂的神态,两个一组的将那些壮汉,全都捆了起来。

  周羡清了清嗓子,扭过头去,看了那齐缨母女二人,却是被吓了大跳。

  “阿时!你气人的功夫已经如此登峰造极了么?把人家的头发都给气白了!”周羡惊呼出声!

  说话间一群侍卫蜂拥过来,直接将那母女二人给捆住了,一并带了出去。

  “我这么厉害,怎么没有把你的头发气白?”

  池时见周羡先前是果真的紧张,心中一暖,嘴上却是没有松口,“我不是叫久乐去叫了你么?不然的话,你以为你罐罐,能够在京城里,便闻着味儿跑了过来?”

  周羡听着,半点不恼,“嘿嘿,我皮糙肉厚的,你再怎么说,我也不生你的气。一会儿回去了,你可别说漏嘴了,让你阿娘担心。我今日还替你,去帮你哥哥迎亲了。”

  “你且放心,没有发生凶案,平平安安的把你嫂嫂娶进了门。你是没有瞧见,姜大人哭天抢地的,别人家出嫁,那都是女儿哭,他们家倒是好,老父亲差点儿没有哭得撅过去!”

  “我亲眼瞧见的,你嫂嫂本来要嗷嗷哭的,被姜大人一吓,眼泪都吓回去一半儿了!”

  池时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你当眼泪长了头呢,还能缩回去一半。”

  周羡嘿嘿一笑,“姜家出的诗词歌赋,都不用我们出马,你哥哥自己就答上了。他们家也没有人会武功,就让投壶了,我投的,一次三支箭,全中!”

  周羡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糖来,塞进了池时的嘴中,“虽然你错过了,但是我替你看了不是,吃块喜糖,快些回去罢。案子的事情,明日再说不迟!”

  池时用力的嚼了嚼,这糖特别的香甜,带着浓浓的奶味儿,让她整个人,瞬间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你还有糖吗,给这孩子一颗”,池时说着,从周羡手中接过一颗糖,递给了柳荣,“我哥哥今日大婚,请你吃喜糖。”

  她说着,顿了顿,揉了揉柳荣的脑袋,“你很好,很勇敢。你弟弟可以安息了。”

  柳荣一听,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他将那块糖往自己嘴中一塞,拼命的嚼了起来,“糖真甜!恭喜你哥哥!还有,谢谢你!”

  池时同周羡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他哭完了,方才一道儿出了山庄,还从庄子里,寻了一辆马车。柳荣那孩子,累了一天,到了这时候,方才安下心来,几乎是一上车,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池时掏出了那个锦袋,将案子详细的同周羡说了一遍,然后掏出了里头的两张纸。

  “黎氏想要带着齐缨逃命是真,但是她说的话,应该也是真的。第一张纸条递过来的时候,若是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那么第二张纸条,便暴露了来人的所有心思。”

  周羡看着池时手中的纸,神色一肃,“你的意思是,那个人,绕了那么多弯,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不等池时说话,他又自己摇了摇头,“不对,不光是你。那人想到了,京城一旦发生案子,你一定会出现。尤其是柳芳一死,柳荣是你铺子里的学徒,他一定会把你扯进来。”

  “不管你是生还是死,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咱们俩的关系,你一出事,我必然踏平整个山庄。到时候,我同黎家结下血仇,漕运上又将重新来一场天翻地覆。”

第四一七章 池时的心意

  “我出事你为何要踏平山庄?楚王府的人的已经要闲得推山填海了么?”

  池时眨了眨眼睛,有些揶揄地说道,就开始他们那一副土匪下山的样子,若搁在后世,那定是没有楚王府拆不了的钉子户。

  周羡耳根子一红,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可恶,他怎么好似从这话中,听到了一丝丝的调戏!

  明明这种恶霸把小娘子说得满脸绯红的事情,应该他来做!

  不等周羡回答,池时话锋一转,又道,“倘若按照你说的,那这幕后之人,走一步看三步,乃是一个下棋的高手,且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有得烦了。”

  “明日里我叫棺材铺子的人,将几个孩子都敛了,送回家去。也得让他们,守着那一锭卖命钱,食不下咽。”

  为了心安理得的拿那个钱财,安慰自己说孩子被卖去了大户人家当小厮,连官都不敢报。若是没有柳荣,那么……

  可正是因为柳荣这副性子,正是因为柳荣在她家铺子里当学徒,所以他们兄弟方才被选中了吧。池时想着,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那孩子的脑袋。

  他像是梦到了什么似的,出了一额头的汗。

  可她的手一伸过去,只碰到了周羡的手背。

  周羡清了清嗓子,眼眸一动,“这小子睡得一头汗,我拿帕子给他擦擦!别把你的手弄酸了。”

  说到擦擦两个字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池时听着,好笑的缩回了手。

  “阿时你说,喜欢撑伞,是在说,你也有一丝丝的心悦我吗?”周羡说归说,还是细心地给柳荣擦了汗珠子,将帕子收了回来,抬眸认真的看向了池时。

  见池时不说话,他又说道:“我……”

  池时却是伸出手来,打断了他。

  周羡定睛一看,只见池时手中摇晃着一串明晃晃的钥匙,因为是夏日,马车的小窗户帘子,是拉开的,月光从那里穿透过来,直接打在池时的手上。

  周羡不明白,是因为月光,还是因为他激动地心潮,让池时的手上,仿佛带上了一种神圣的光。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却好似已经听到了池时的回答。

  还是阴阳怪气,比放了三天的馒头还噎人的话,“我是买卖人,这一辈子的软饭钱都收了,断然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虽然人不咋地,瘦了吧唧胸前没有二两肉,一看又不是个好生养的,但看在你嫁妆丰厚的份上,便勉为其难的收了。”

  “活人烦得要命的,与其再认识一个烦死的人,不如就你了,至少同我差不离高的,说话的时候不用低头,省得脖子疼……”

  诸如此类的,他的脑子里瞬间都能够想出一万条来。

  可是,这些比辣椒还呛口的话,怎么用池时的嘴说出来,就那么甜呢?

  他都能够想象得到,池时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三分凉薄七分不屑一百分的真心实意了。

  “再笑口水都要流出了,若我跟你似的,一穷二白了,那是一万个笑不出来的”,池时瞧着周羡笑眯眯,早已经不知道脑补了一万字的什么古怪东西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

  周羡笑眯眯地收回了思绪,“嗯嗯,有了阿时,别说一穷二白了,就算是在我自己个的灵堂上,躺在金丝楠木大棺材里,那我都得笑啊!”

  池时哼了一声,将那一串钥匙收了起来,“谁躺在金丝楠木大棺材里不笑?”

  “便是他们不笑,我那棺材铺子里的师父,也会赠送他们一个含笑九泉,要不然的话,那些孝子贤孙可是会借口他们爹娘不喜欢,要换掉的……”

  “这年头,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钱不好赚了!”

  周羡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他对着池时拱了拱手,“听君一席话,日后某都不用为饭食烦忧了。”

  池时挑了挑眉,也跟着笑了起来。

  待进了城之后,那群王府的侍卫,自行押着犯人前去京兆府不提,而池时同周羡乘坐的这辆马车则是悄悄的一拐,先去了那柳荣家的巷子里。

  柳荣早已经醒了过来,越是靠近他的家,他的脸色便越是惨白,眼睛也泛起了红,“池仵作,你说我阿弟会疼么?把血肉从身上剥下来,会很疼吧?”

  池时一愣,摇了摇头,“不疼,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人死了之后,躯壳不过是一摊泥,要回归尘土。而他的魂魄,去了地府。你弟弟不过是个孩子,什么错都没有犯过,又是枉死,这种人,地府里一定会让他投个好胎。”

  “有疼爱他的父母,下一辈子,都会幸福安康。”

  柳荣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等马车停到了他家门口,他抢先一步跳下了马车,“恩人且先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

  柳家人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里头住了好几户人家,门虚掩着,里头亮着灯。

  柳荣跑进去之后不久,那院子里头,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池时听着,轻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的功夫,柳荣又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九爷大恩大德,柳荣没齿难忘。小子无才,不知道何时方才能够还上这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