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月芙确信,崔贺樟并没有将那日的事告诉赵襄儿,至少,她不知道是赵恒阻止了事情的发生,否则,现在的她,应当已经怒不可遏了。

  没法从这些人身上寻到突破口,月芙只能将视线转回自家人身上。

  他们做的事,应当让他们自己承认。

  临近骊山,道路逐渐变得崎岖不平。

  马车驶过,颠得人头脑发昏,浑身酸痛。

  月芙与妹妹月蓉同车,两人在车中垫了好几层褥子,才终于没那么难受。

  这是姊妹两个自那一场寿宴后,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单独待在一起。

  月蓉没太多异样,只是与过去相比,沉默了不少。

  “阿蓉,能来骊山,你不高兴吗?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想来看看建在山上的宫殿到底是什么样的。”

  月芙笑着问妹妹,还顺手递了一小碟毕罗给她。

  月蓉接过毕罗,拾起一枚送入口中,点头道:“高兴,怎会不高兴?阿姊,我只是太累了,山路崎岖,我本就不爱坐车,现下实在有些头晕。”

  “原来如此。”月芙点点头,温声道,“晚些时候到了,你好好休息。这次过来,父亲和母亲可还对你‘寄予厚望’呢。”

  这份“厚望”,自然是指和赵恒的婚事。

  月蓉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她连来一趟骊山的路程都觉劳累难忍,还如何能跟着八王去更远的地方?

  上次的宫宴上,她也看出来了,八王和太子、公主,乃至圣人的关系都有些疏远,这样一来,留在京城的可能便更小了。

  原本,她那日听到母亲和咸宜公主的话,心中隐隐有些希望,万一真的成事,她的婚事,兴许能重新考量一番,最好,换个长安的世家郎君。再不济,求公主说服八王留在长安也好。

  如今却不能了。

  “还不一定呢,阿娘只是太担心了些。”

  月芙看出了妹妹的不情愿,心中了然。

  “是啊,一切都还不一定呢。”她淡淡地回应,看似并无不过随口的一句,心里却已有了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会加更的,恒恒赶着过几天去相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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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商议

  温泉宫依骊山山势而建, 亭台楼馆,高低错落,廊庑横桥, 连绵不断, 温热的汤泉在山间流淌而过,一片云遮雾绕。

  沈家的居所在山脚处, 近外围宫城的地方。比起长安宽敞的府宅,自然显得狭小,不过, 能有幸随驾, 已是不易,他们也不会计较太多。

  沈士槐是光禄寺丞,负责宫廷饮馔, 来了温泉行宫,王公贵族们的日常宴饮多了许多, 他也跟着日日忙碌起来。

  因人人都已知晓, 是八王安排了沈家的随驾, 因此, 看在八王的面子上,也有那么一两场宴会邀了沈家人过去。

  月蓉终于渐渐开心起来,换上新做的鲜亮衣裙和珠钗首饰,日日同年纪相仿的女郎和郎君玩在一处。

  月芙注意到,她似乎同一位出身宗室,名叫赵仁初的年轻郎君走得有些近,有一次宴席上, 还见到他们两个独自坐在食案边, 说说笑笑。

  秦夫人起初并不在意, 直到听闻八王就要归来,圣人请薛贵妃代自己替八王办一次接风宴,遍邀同来的年轻男女,这才有些坐不住。

  往年赵恒一去就是一两年,每次回来,也不见办过接风宴,这次才不过离京半个多月,却要由薛贵妃操持宴席,明眼人都知道,这分明是要给赵恒相看小娘子的。

  秦夫人这才觉得心急起来,单独唤了女儿到屋里说话。

  也不知母女两个到底说了什么,月芙只看见妹妹从屋里出来时,满脸的不情愿,秦夫人也目含愠怒,大约是起了分歧。

  不过,接风宴的前夜,月蓉到底还是顺着母亲的意思,乖乖准备好第二日的衣饰,还特意唤仆从到山上接了汤泉水来,仔细地沐浴了一番。

  月芙却没有可以准备鲜亮的衣裙。

  素秋替她找来适合宴席的橘色蜀锦诃子裙时,她笑着摇头,点了点箱笼里另一件朴素的淡青色襦裙:“将这一身拿去熏一熏吧,明日穿。”

  素秋取出那身连绣纹也极少的衣裙,迟疑道:“娘子,明日人多,这一身会不会太素净了些?”

  明日的接风宴可是为了让年轻男女们互相相看的,定个个打扮得光鲜美丽,如二娘,便是心中不愿,出于爱美的天性,也不肯输别人半分。

  月芙笑了笑,摇头:“不会,就是素净才好。”

  以她的身份,不过是个陪衬,没必要刻意打扮。

  况且,她清楚自己的样貌,美固然是美的,可若要引人心旌摇曳,怜惜呵护,自然要柔弱些。

  ……

  入夜时分,赵恒方带着苏仁方赶到骊山,骑马行过崎岖的山路,进入宫城内围,拜见圣上。

  都知他二人今日会到,飞霜殿中,除了赵义显外,太子赵怀悯和尚书令王玄治也在,一见二人进来,纷纷笑着相迎,让不必多礼。

  赵义显咳了两声,亲自起身,拉着苏仁方坐下,笑道:“许久不见,阿兄还是像过去一样,英武不凡,倒不像朕,已然老啦!”

  “不敢不敢,圣上为国事操劳,日理万机,心系百姓之安乐。臣不过偶尔舞刀弄枪,胸无丘壑,这才心宽体胖。”苏仁方自谦,又向一旁的赵怀悯和王玄治拱手。

  赵义显摆手:“哪里,朕如今已将大半政务都交给太子处置了,哪还称得上‘日理万机’?说起来,这些年,阿兄可不但是留在军中,还替朕养着八郎呢,这孩子,如今能这么好,多亏了阿兄你啊。”

  王玄治亦道:“是啊,想当初,八郎被送往西域时,才不过这么点大,”他用两只手掌比了个手势,“比大郎出身时,要弱小许多,让圣上心疼不已,好在,上苍庇佑,八郎如今已长得一表人才了。”

  苏仁方连说几个“托陛下鸿福”,还不等再自谦,赵义显却忽然道:“提起西域,朕方才正要同太子和王相公说起呢,到底由何人来接替曾钰徽的位置。”

  都护府司马乃是大都护和副都护的左膀右臂,曾钰徽被革后,暂由底下的一名姓刘的参军暂时兼任。

  “是,臣以为,不妨就提拔这一位刘参军为司马,他在西域已有七年,熟悉都护府的事务,又已兼任数月,未出差错,足见其能够胜任。”

  赵怀悯先一步表态,立刻得到王玄治的支持。

  赵恒和苏仁方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那位刘参军是秦武吉的旧部,自然也是东宫的人。

  “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赵义显看一眼太子,点头肯定,却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是忽然转向另一边的赵恒,“八郎,你也在西域待过多年,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殿中的几人都愣住了,连赵恒自己也觉得惊讶。

  这是皇帝第一次拿朝政上的事来问他,尽管听起来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因为他也在场,才随口问了一句,但仍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赵怀悯和王玄治都看过来,赵恒避开他们的视线,垂下眼睑,道:“这些事,儿不懂,不敢妄言。”

  赵义显微笑着摆手:“无妨,咱们随意说说,你如何想,就如何说。”

  如此,已是不容推脱。

  赵恒想了想,道:“儿以为,曾钰徽被革职,虽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但他先前之行径,想来已非一朝一夕,难保日后疏勒的大族故技重施。与其仍提拔当地的官员,不妨从别的都护府抽调一人前去补缺,同在都护府任职,虽地域不同,但各项事务亦有相近之处,想来也能胜任。”

  他当然不同意太子再提拔自己人上去,只是,这话说不得,便只好迂回提议,提议抽调别处的官员,至于究竟是谁,也未明说。

  赵怀悯看他一眼,微笑道:“八郎说的不错,不过,西域的事务,重在协调四大镇中各个世家之间的平衡,须得熟知这些世家之间的过往,方能胜任,这样的人才可不好找。”

  赵恒沉默不语,不欲与之争辩,倒是苏仁方忽然道:“想来殿下未曾到过西域,不知那里的情况。安西到凉州的驻军之中,凡都尉以上的将士,都需熟知各国、各州、各镇的情况。臣虽已从安西离任多年,但想来这条规矩,还未更改。”

  “是吗?”赵怀悯自知露了短,也不能再反驳,“看来,是我了解不够。多谢苏将军提醒。”

  “好了,你们说的都有理,容朕想想,明日再让吏部发任免文书吧。”赵义显打断他们的话,未予置评,转而说起别的,“朕让贵妃替八郎你准备了接风宴,都是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明日,你们好好玩乐。朕一把老骨头,还是和王相公,还有苏将军一同在这儿泡汤吧。”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这时,候在殿外的内侍入内道:“大家,薛贵妃送参汤来了。”

  赵义显到骊山疗养,御医嘱咐,除泡汤外,亦要进补,参汤必不可少。薛贵妃为表关心,每日亲自送来,比在太极宫时还要准时。

  “让她进来吧。”赵义显招招手,又冲殿内的几人道,“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几人遂从榻上起来,行礼告退。

  赵怀悯为太子,自然走在最前面。

  待退至门边时,恰好迎面遇见薛贵妃。

  她提着食盒,立在门槛处,笑着向几人点头致意,才要继续往里走,却忽然被赵怀悯唤住。

  “贵妃不但要照顾阿父,还要为八郎操办接风宴,这几日,有劳了。”

  薛贵妃的脚步一顿,对上赵怀悯狭长的眼眸,轻笑一声:“都是我该做的。”

  说完,径直入了内殿。

  内殿香炉里的香才刚刚换过,气息浓郁,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赵义显已经在内侍的搀扶下,半靠到隐囊上,微闭双目,听见脚步声,也不睁眼,只是招手:“过来吧,坐到朕跟前来。”

  薛贵妃闻言,顺从地跪坐到御榻前,半依着他,从食盒里捧出玉盏,奉至他的面前。

  “陛下,请先用参汤吧。”

  赵义显就着她的手,将参汤饮下,又接过她手里的丝帕擦了擦嘴角,随后轻叹一声,重新靠了回去。

  薛贵妃将玉盏放回食盒,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笑道:“陛下何故叹息?妾见太子和八王也才离开,看来十分融洽,陛下该高兴才是呀。”

  赵义显睁开眼,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摇头,仿佛还想着自己的心事,喃喃道:“融洽啊……他们兄弟两个——八郎,的确是个好孩子……”

  薛贵妃目光一动,有些想问清楚,可她知道,皇帝一定不会对她吐露心声,遂忍住内心的疑惑,假作什么也没听见,静静侍奉在侧。

  ……

  回去的路上,赵恒依次同太子、王玄治、苏仁方道别。

  回到自己的院中时,仆从们已将一切都收拾好。

  “殿下,汤泉已备好,可要先沐浴?”

  经这般提醒,赵恒才感到这半个多月来的奔波下来,已有些筋骨疲乏了。

  他点点头,将外袍脱下,挥退旁人,独自去了汤池边。

  在边塞久了,习惯了如沐浴、更衣这样的事都亲力亲为。

  汤池里热气袅袅,泡着好几味他说不出名字的药材,令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他忽然想起了慈恩寺的茶香和桂香。

  那只白玉镶金手钏,现下还藏在他的胸口处。

  这是要还给她的东西,自然不能留在长安的府邸。他的行囊亦十分简单,没有能放首饰的地方,只好贴身藏着。

  一路藏了十几日,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只手钏,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明日,若能见到她,便能还了吧。

  作者有话说:

  注意这个薛贵妃,她出现过了。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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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押注

  接风宴设在第二日的午后。

  说是一场宴席, 实则更像是游乐会。薛贵妃将地点选在行宫西南的紫云楼。

  紫云楼建于半山,整整三层,巍峨高耸, 廊庑环绕, 南有宽阔平地,占地颇广, 蹴鞠、马球、牵钩、杂耍、乐舞都可,西面则有一方静湖,唤作昆池, 因在半山, 池甚小,无法泛舟,便做鱼池, 供人垂钓。

  前来赴宴的郎君和娘子近百人,加上侍女、仆从, 整整数百人, 聚在紫云楼附近, 亦不显拥挤。

  月芙和妹妹赶到时, 已来了不少年轻男女,三五成群,笑着玩闹。

  紫云楼南面的平地上,已在两边架起带球洞的木板墙,还有好几个骑马的侍卫,正来回清理草地上的碎石杂物,看来是要打马球。

  几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说说笑笑走过来, 指着那边道:“听说, 一会儿几位郎君要去打马球呢!”

  大魏尚武, 百姓爱玩蹴鞠,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贵族则更爱马球,除炎夏凛冬,凡白日宴饮,只要有地方,多少都会来一场马球,此种风气之盛,就连周边诸国也深受感染,每每遣使入中原时,都会专挑擅长马球的侍卫,抵达长安后,同长安的贵族们比试一番。

  “是吗?”月蓉看一眼四周,问,“打马球得有两队,一队由八王率领,另一队会是谁呢?”

  那几位小娘子都是四五品官员的家眷,家中袭着小小的爵位,同顶层的贵族无法相比,今日自然也是来做陪衬的,这才与月蓉玩得好些。

  其中一个答:“我猜,另一队兴许要由王十三郎率领。”

  月芙问:“可是王大相公家中的王十三郎?”

  “正是,王家今日来了两人,除了十三郎,还有十四娘,方才,他们一道往屋里去了。”

  月芙顺着她的话,往廊庑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名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郎正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爽朗地大笑。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年纪相仿的美貌女郎,的确是王家的孩子。

  大魏如今的贵族中,除了赵氏宗亲,最为显赫的,便是王氏一族。

  尚书令王玄治乃圣人发妻王氏的亲兄弟,出身百年望族琅琊王氏,从前朝时起,便出过好几位高官。王氏家族人丁兴旺,支系庞杂,今日来的这两位,也并非王玄治的子女,而是他的堂侄和堂侄女,从前随家人居于兖州,上个月才被送入长安。

  想来,这位十四娘,就是圣人和太子他们属意的八王妃了。

  几个女郎看了几眼,便又十分默契地说起了别的事。

  王家的人,她们高攀不上,即使有心,人家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

  月芙比她们稍长几岁,已不大爱议论时兴的裙子花样和宴会妆容,只说了几句,便到一旁,想先寻一处坐下来。

  “沈娘子,一会儿还有马球赛,何不先进屋,到高处观赛,视野更好。”

  一道有些陌生的嗓音从耳边传来,月芙转头一看,便见到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郎君,一身深蓝色圆领袍,腰佩美玉,发裹幞头,相貌英俊,正略带几分腼腆地看着她。

  月芙想了想,才记起此人名唤赵佑,也是皇族宗室的一员,其父乃圣人的堂弟,先前在宫宴上时,打过照面。

  赵佑的话听来没有恶意,却有些单纯。紫云楼内虽地方宽敞,有整整三层,可视野最好的,只有二层和三层临窗的那两处罢了,必会留给王十四娘这样的人。

  月芙身份不够,又只是个陪衬,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

  “郎君说得不错,不过,屋里人多,外头更敞亮些,我留在这儿就好。”她笑着回答,要看他还逗留在身边,一副还不想走的样子,只好问,“一会儿的马球赛,郎君是否也要上场?”

  赵佑笑得腼腆,连忙点头:“是,我要同八王一队,沈娘子,你——”

  他话还未说完,前方便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人大声提醒:“贵人们来了。”

  薛贵妃、咸宜公主,还有赵恒三人,在仆婢们的簇拥下,先后向这边行来。

  众人纷纷让到道路的两侧,向来人行礼。

  王家的那对兄妹也已从紫云楼中出来,笑着迎了上去。

  咸宜公主率先拉住王十四娘的手,一边往里去,一边笑着对赵恒说:“八郎,你看看十四娘,可还记得她?你十六岁那年回京,十四娘也在呢,你还夸过她的马术不错。”

  赵恒走在后面,听赵襄儿这样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茫然,疑心是阿姊信口胡言,只是为了拉近他同王十四娘的距离。

  他没回答,只是冲十四娘淡淡地点头,算是问候,随即便移开视线,往周遭的人群看去。

  人群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清丽脱俗,方才还未走近,他就看见了。

  “贵主恐怕记错了,殿下不曾夸过我的马术,只说我那时驭的马是难得的良驹。那匹马乃圣上赠给贵主,贵主再转赠予我的,的确是万里挑一的良驹。”

  王十四娘答得落落大方,即便直接否认了公主的话,也仍旧全了公主的面子。

  “果然是个妙人儿,”薛贵妃看着这个年轻的女郎,笑着夸赞,“难怪公主先前便对十四娘赞不绝口。”

  王十四娘笑着自谦一句,赵恒则只是扯了扯嘴角,仍旧没说话。

  他看清了,沈月芙和她妹妹在一处,不过,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郎君正不住地偷看她,似乎是堂弟赵佑。

  “正是。”赵襄儿亲昵地拉着十四娘,目光略过就站在不远处的沈家姊妹时,闪过一丝讥讽,“自然比有些不自量力的人要出色。”

  赵恒的眼神有些冷淡。

  不一会儿,要打马球的十几位郎君已聚集到一处,有几名侍卫也拿着两色的绸缎和鞠杖过来。

  赵恒遂同王十三郎拱手行礼,各自带着人系上绸带,挑选鞠杖。

  赵恒系红色绸带,王十三郎则是绿色绸带。

  赵襄儿素来爱玩乐,见要开赛,忽然起了念,唤来几名侍女,分别捧着垫了红、绿绸缎的托盘,道:“既要赛一场,咱们不妨就赌一赌,哪一队会获胜。”

  她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金钏,先要往红的那一边去,可临到要放下时,又停住了,看向不远处的赵恒,扬声道:“八郎,我自然是想让你赢的,不过,十三郎远来是客,我看,我还是押十三郎吧。”

  言罢,她将金钏放入绿色的那一边。

  王十四娘则想也没想,也将自己的一枚珠钗放入绿色的那一边:“我押阿兄。”

  薛贵妃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将一块玉佩放入红色的那一边,笑道:“你们两个都押十三郎,我只好押八王了。”

  三人押完,侍女们便捧着托盘,放到球场边插着小红旗的唱筹处,让其他人来押注。

  既然是公主的提议,自然人人都要有所表示。短短半刻,在场的大多郎君与娘子都已将自己的筹码放入不同的托盘中。

  等人少了,月芙才带着妹妹过去,想了想,取下今日戴的白玉耳坠,和妹妹一同放入红色托盘中。

  不远处的球场上,侍卫已在擂鼓,年轻的郎君们纷纷上马,一手握缰绳,一手执鞠杖,在宽阔的平地上先试着奔驰起来。

  赵恒本未看场边唱筹处的押注,只是上马奔过时,恰见到沈家姊妹正在那儿,便不禁留意了一番。

  一对白玉耳坠,轻轻放在了红绸托盘之中。

  他移开视线,瞥见自己腰间系的红绸,不禁摸了摸胸口的某处。

  手中的鞠杖似乎轻了一些。

  供众人试练的彩色木质鞠球已被抛入场中,被王十三郎用力一击,恰好滚落到这边。

  赵恒扬起鞠杖,正要试试手,打算借着巧劲往门洞方向打去,余光却瞥见与自己同一队的赵佑正坐在马上,看着押注托盘的方向,露出克制不住的笑容。

  他的脸色一沉,手上的劲也跟着变大,猛地将木球打入门洞,连兜球的网都差点承受不住。

  “莫要分心。”

  一阵喝彩声中,赵恒冲不远处还在出神的赵佑喊了一声。

  赵佑顿时回神,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连点头:“是我的错。”

  不一会儿,众人渐渐适应,策马排好阵列,在侍卫擂响的阵阵鼓点声中,朝着地上的木球蜂拥而去。

  紫云楼上、马球场边,已满是观赛的人,从贵族郎君和娘子,到侍从宫人,无一不兴奋雀跃。

  场上的众人之间,赵佑显得格外卖力,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先触到鞠球,借着马儿的奔跑,轻轻一推,就将球传向数杖外的赵恒。

  赵恒接到鞠球,俯低身子,几乎压到马背上,保持着极快的速度,控制着球往门洞的方向奔去。

  王十三郎自然不会白白让出机会,立刻带领几人,从各个方向追赶而来。他的骑术不错,马亦是上等的大宛名驹,很快便追了上去,与赵恒齐头并进。

  眼看将近门洞,他忙伸出鞠杖,拦在赵恒的杖前,挡住他击球的方向。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满以为赵恒要失了这一球,就连王十三郎也自信不已。

  然而,赵恒始终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挡在前面的鞠杖一般,在将近门洞的地方,猛然用力,狠狠一抽。

  只听一声脆响,王十三郎手里的鞠杖竟被打得断了小半截,而地上飞快滚动的鞠球,也在同一时刻,飞入小小的门洞中。

  场上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赵恒勒紧缰绳,慢慢坐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瞥见跟着抚掌喝彩的某处,暗道自己方才兴许有些过分,才刚开赛,应当收敛力道才是。

  毕竟,同场的郎君都只是普通的贵族子弟,只有他是同边塞那些个个能拼命的异族军士搏杀过的。

  作者有话说:

  恒恒:给我接风,为什么出力打球的还是我!

  你爸:当然是给你个机会证明你行!男人不行,女人不爱!感谢在2021-09-25 17:48:50~2021-09-25 23:5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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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枫林

  场上的十几位郎君都被赵恒方才那一击惊住了, 忍不住看过来,赵佑更是满面红光,兴奋地策马过来, 大喊了一声“八王兄好样的”。

  王十三郎则看着手中断了的鞠杖, 直到侍卫送来新的,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冲赵恒的方向遥遥拱手,敬佩道:“受教!”

  赵恒回了一句“承让”,又催着马儿在场中小跑起来, 暗暗决心要收敛一些, 不好打得太过,让旁人失了面子。

  可不知怎的,接下来每开一球, 他原想缓一缓,可一旦目光从场边掠过, 就忍不住拼尽全力。

  观赛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喝彩声, 令赵恒这一队的郎君们越发士气大振, 王十三郎那一边, 则渐渐觉得挫败。

  一场近尾声,唱筹处的红旗几乎全都插在了红绸的那一边,绿绸一侧少得可怜。

  观赛的众人见结果已定,高兴的高兴,失望的失望,唯独对赵恒的骑术和球技,无人不啧啧称赞。

  从前八王鲜少露面, 众人只知他幼时体弱, 常在边塞, 如今方知,当初的弱质少年,不知不觉已长成了英气勃勃、勇武非凡的郎君。

  月芙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她近来过得太压抑,好容易看了一场精彩的马球赛,不知是不是因为赵恒打得太过酣畅淋漓,她的心里也莫名放松了许多。

  月蓉看着唱筹处的两个托盘,高兴道:“看来咱们赌赢了,一会儿,我要挑个好看的。阿姊,你可有想要的?”

  赢家可从输家那一边挑一件喜欢的赌注。月芙看着妹妹,摇头:“没有,你若有喜欢的,便将我的那一份也拿去吧。”

  “多谢阿姊,我不客气啦!”月蓉说完,已然提着裙摆,和几个兴高采烈的小娘子一同往那处去了。

  这时,场上也开出最后一球。

  王十三郎一边的一位郎君一马当先,抢到了鞠球,正要往王十三郎那边送,赵佑心急,眼看要失球,连忙策马急追,想趁着鞠球被击出前抢到。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用力太猛,临近尾声,赵佑已经有些吃力,侧手挥杖时,竟然一时没坐稳,整个人从马上坠下来。

  人虽落地了,一只脚却还嵌在马镫里,挣脱不出,被疾奔的马不断向前拖动。

  地上虽已被侍卫们清理过,但仍旧凹凸不平,已经有些枯黄的草丛里,还有不少细碎的石块。

  赵佑被狼狈地拖行,身上的圆领袍已经凌乱,甚至破开了好几道口子,身旁有人试图上前帮忙,可又怕马儿被骤然拉停,反而踩踏到他,虽靠近了,却一时不敢动。

  已无人再争抢鞠球,都紧张地看着赵佑,盼着马儿跑累了停下。观赛的众人也跟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恒的反应最快,一眼看出不可强行勒马,立刻冲到近前,双腿夹紧马身,控制好平衡,侧俯下身,用力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托起,猛地甩回马背上。

  赵佑连忙抱紧马鞍,拉起缰绳,将马儿重新控制住,逐渐放慢速度,停到场边。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两名侍卫上前,将赵佑从马上扶下来。

  月芙恰站在那边不远的地方,赵佑一眼瞧见她,本就有些狼狈的脸顿时更红了,一面忍着浑身的疼痛,一面想过去说什么。

  月芙冲他笑了笑,还未开口,赵恒忽然策马走近,对侍卫们道:“快去请御医来,伤情不容耽误。”

  “喏。”侍卫们肃然应下,搀扶着赵佑加快脚步。

  赵佑忍痛的脸已由腼腆的红变作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扭开脸,任由侍卫们将他扶去了紫云楼。

  王十三郎等人也策马过来,担忧地看着赵佑的方向:“小郎君如何,可要紧?”

  赵恒摇头:“看样子,骨头应当没事,不过,皮肉伤是少不了了。十三郎,方才那一球,我们已然抢不下了,应当算你们的。”

  他说着,冲唱筹的侍卫抬手示意,一面小旗立刻插到绿绸那一边。

  饶是如此,双方的结果也没有丝毫改变。

  王十三郎爽朗一笑,冲赵恒拱手:“殿下球技与骑术俱是上乘,我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赵恒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和他们一同从马上下来,淡淡道:“承让,诸位亦令我刮目相看。”

  本就是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众人自然都要奉承一番,周遭离得近的小娘子们也被方才赛场上的气氛感染,冲赵恒欢呼,还有两个年纪小些的,将手里的珠花也丢了过去。

  一个个满身热汗、英姿飒爽的郎君们纷纷朝这边看来,有大胆些的,甚至边走边直接挥起了手。

  月芙的年纪比这些小娘子略长两岁,又已有过一段婚姻,自然不能再这样热情。

  不过,待遥见赵恒也正往这儿看时,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然而,赵恒的目光不过在她脸上飞快地掠过,随即便面无表情地和众人一道,从她身边经过。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甚至因为身边有太多人,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但她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