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剑客看到路上已围着看热闹的人,也觉得他六弟的话讲得太不雅,他们处处都摆着名家的架子,此刻这么多人围着看,何况这些人又都是武林人物,是以他虽然已看出对方不是好相,但却也不愿在这种地方失去了面子。

  于是他故意咳嗽一声,沉声道:“路上本是人家行路的地方,你们岂可站在这里发愣,快快让路给我们走过去。”他自以为自家的话已讲得十分客气,哪知人家却不买账哩。

  司马小霞气得脸通红的说:“旁边那么多路,你们不会走吗?”

  凌尘剑客却冷哼道:“大爷们喜欢这么走法,怎的?”

  罗刹仙女又哦了一声,笑道:“是这个样子的吗?”

  凌尘剑客在天中六剑中品性尤劣,而且他自幼出家,竟染上了断袖之癖,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眯着,在罗刹仙女脸上打转,笑道:“小孩子,我劝你乖一点,把你的老头子架走,不然的话,大爷就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司马小霞大怒叱道:“你——”话还没有出口,就被罗刹仙女一把拉住。

  罗刹仙女仍然笑嘻嘻的说:“你们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天中六剑吧?”

  凌尘剑客得意的笑道:“你也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了。”罗刹仙女目中的杀机已隐隐从她的笑意后面流露出来,道:“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呀?”

  凌尘剑客有点好笑的一点头,暗忖:“这小崽蛋子也来道什么字号。”

  谢铿远远站在旁边看热闹,回顾丁善程道:“你看这人怎样?”

  丁善程摇头道:“我也看不出他的来路。”

  郭树伦道:“这小子嫩皮嫩骨的,我一把怕不把他抓碎。”

  罗刹仙女恁是微微含笑,道:“那么——”她手微微抬起一点,接着道:“我就告诉你吧。”

  语声一落,凌尘剑客已是一声惨呼,双手掩着眼睛,痛得蹲在地上了,天中六剑本来站着整整齐齐的一字排开,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名家风度了,一拥而前,围住了凌尘剑客。

  金刚手伍伦夫面色一变,悄悄退后了一步,大声道:“这是断魂砂。”他见多识广,白非虽然见罗刹仙女用过,却不识得此物,他却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就是江湖阅历的问题了。

  “断魂砂”三字一出,听到的人莫不面目变色,火灵官蔡新也是使暗器的大行家,见了这种无形无影的暗器,更是吃惊。

  谢铿又回顾丁善程一眼,暗忖:“果然他倒了霉吧。”

  他义薄云天,如果不是对天中六剑极为不满,怎会有这种幸灾乐祸的想法?

  丁善程摇头道:“这人也未免太狠了些。”

  这一声惨呼,将沉入迷惘中的司马之惊醒了。

  按理说,刚才在旁边发生这么多事故,他怎会直到现在才惊醒?但人的情感却每每如此奇妙,司马之和爱侣分离了二十多年,一朝得见时伊人却绝裾而去,他心中的沉痛,又岂是外人能体会得到的。

  突然剑光大作,司马之眼一瞬,天中六剑除了仍蹲在地上呻吟的凌尘剑客之外,全拔剑而起,十余年来,天中六剑横行江湖,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此刻见凌尘剑客已然伤在那里,哪还有忍耐之意。

  他们心神激荡,恨不得将这罗刹仙女千百万刀分尸才好,却没有去考虑对方是什么人,也没有考虑到人家用的是什么暗器,竟能在无影无形中伤了在江湖上武功也算一流人物的凌尘剑客。

  凌天剑客双目皆赤,厉叱道:“你好毒的手段。”剑如匹练,带起一道光芒,惊天动地般向罗刹仙女削来。

  天中六剑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当然不是无能之辈,凌天剑客这一剑风声飕然,显见得剑式中满蕴着真力。

  罗刹仙女冷冷一哼,身形动也未动,那剑光堪堪已到了她头顶之上,凌星、凌云双剑如交剪之电光,倏然剁向罗刹仙女腰的两侧。

  这么快的剑光从三面向罗刹仙女袭至,无论她朝哪个方向去躲,哪里就有剑在等着她。

  旁观的人也大半都是练家,此刻大家心中都转过一个念头:“天中六剑果然名不虚传。”却在暗暗替罗刹仙女担心。

  罗刹仙女冷笑一声,身形竟从交错而来的剑光空隙之中穿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被他们担心着的人已远远站在旁边。

  这种情况写来当然很长,然而当时众人眼中却是快如电光一闪,除了有几人之外,大半人连怎么回事都没有看清。

  凌天、凌云、凌星三剑落空,心头亦微惊,但急怒之下,同时一声厉叱,三道剑光同时暴长,就像一面光墙,向罗刹仙女面前推出。

  这一道剑光所及,范围极大,连站在旁边的司马之、司马小霞以及白非、石慧,都在这剑光波及以内,那就是说假如不躲避或招架的话,那么他们也要伤在这剑光之下。

  司马之微微一笑,身形未见有任何动作,人已退开五尺,司马小霞生气的一跺脚,也退开了,因为她知道罗刹仙女的脾气。

  白非和石慧却大怒,身形不退反进,朝那光墙上追了过去,生像是愿意将自己的身体去试试这天中六剑的剑光究竟是否锐利一样。

  这时众人又微微发出惊呼,但却不敢叫得声音太大,这种武林高手的比试,已令那些江湖上的普通武师们叹为观止了。

  这样一来,罗刹仙女反而站在最后面了,司马小霞暗忖:“姐姐一定要不高兴了。”原来罗刹仙女动手的时候,最恨别人插手,是以连司马之也袖手而观,当然他还有些不屑动手的意思。

  哪知罗刹仙女却微微含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天中剑客剑光如虹,何等快速,石慧、白非的身形亦快如闪电,众人眼睛一瞬间,双方已经接触到了,猛听一声弹剑之音轻脆而带着余音,有些像是两剑相击时所发出的声音,接着几声轻叱,人影一分又合,剑光与人影竟结成一片了。

  众人中武功较高的,如金刚手伍伦夫、六合剑丁善程、蔡新、游侠谢铿等人的眼光,已在这一瞬间看清了他们的动作。

  原来在石慧和白非接触到剑光的那一刹那,白非手指一弹,竟以指上的功力弹退了那满含内力、直如惊雷的一剑,两指微骈,也乘着这剑光微微露出一丝空隙的时候,疾点凌星剑客肘间的曲池穴。

  石慧身形一飘,却从这剑光结成的光墙上飘了过去,身形尚未落地,在空中又一转折,双腿巧踢连环,踢向凌天、凌云的肩胛。

  天中剑客大惊,倏然撤剑自保,刷刷一连几剑,在自己的身侧已结成一片光网,以求自保,这点就是天中剑客动手老辣的地方,在没有看清敌人手法之前,自保为先。

  凌月、凌风本站在受了伤的凌尘两侧,此刻一望场中情形,不禁都凛然有了些寒意,暗忖:“江湖上哪里出来了这么多武林后起,武功竟如此惊人。”他们却不知道这些人正是武林中的精萃,今日他们碰到了,只是倒霉而已。

  白非、石慧动手数招,竟未能抢入他们的剑光中去,众人只觉眼花缭乱,哪里看得出他们的人影,游侠谢铿叹道:“天中六剑这么一副好身手,却可惜——”他惋然止住了话,心中虽然对天中六剑甚为不满,却又不禁起了怜才之心。

  郭树伦看得目瞪口呆,他身躯彪壮,虽是神力,但武功却不高明,此番他见了这种比斗,大为心折,发誓自己也要苦练武功,但练不练得成,这当然又是另外的问题了。

  就连一向自负的六合剑丁善程也不免点头暗忖:“武当剑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一双眼睛,更离不开动手之处。

  白非连攻数招,但天中剑客的剑法果然严密,竟再也没有什么空隙,这因为他们不求攻敌、但求自保的缘故,司马之微微含笑向司马小霞低语道:“你以后在江湖中闯荡,动手时就学学人家的样子,不要去学你的姐姐。”

  罗刹仙女听见了,在旁边不服气的一撇嘴,暗忖:“这是他们打不过人家时才这样,要是打得过呀,怎么会这样打法呢?”

  蓦然,一声龙吟——

  白非的身躯突然像游龙般的升起,竟不像别人纵身的那么快速,而几乎是冉冉而起,识货的人又是一声惊呼:“天龙七式!”

  这一下连凌月剑客也不禁变色,他万万料想不到在这里竟会遇见天龙门下的人,向凌风低语道:“我们先得准备出手了。”

  白非这一施展出武林独步的天龙七式来,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因为任何一派的剑术、拳法头顶之上总是空隙较多,这是无可避免的,凌天、凌星、凌云也一齐大惊,这天龙七式厉害的地方就在他不但能在空中转折身形,甚至可以连接数招都在空中发出,占着极端优越的地位。

  这么一来,天中剑客的头顶上不禁直冒冷汗,因为他们随时有吃上一记的危险,白非啸吟不绝,双腿一蜷,凌空下击,掌如泰山压顶,凌星剑客大惊,旋剑而舞,白非却突然双腿一踢,时间拿捏得那么准确而美妙,着着实实地踢在凌星拿剑的手上。

  凌星的剑如何能把持得住?竟撒手飞去了,六合剑身形一动,将那把剑抄在手上,拿着剑又回到路旁,却和游侠谢铿把玩了起来。

  白非一招得手,凌天剑客的剑已如电光般袭到,他竟借着方才一踢之力身形上移,恰好避开这一招,偷眼一瞥,凌星已倒在地上。

  原来石慧就在凌星剑客长剑撤手、微一疏神的当儿,玉指纤纤,快如疾风般点在他左胸的乳泉穴上,左腿一勾,娇叱:“躺下。”凌星剑客果然应声而倒,百忙中她双掌反挥,昭君别塞,飕然两掌,分别袭向凌天、凌云。

  她目送飞鸿,手挥五弦,身形曼妙已极,司马之连连点头微笑,仿佛甚为赞许,六合剑丁善程低语谢铿道:“这女子的来历,谢兄可知道吗?”意思之间,颇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

  谢铿暗笑道:“这朵玫瑰花虽好,刺却多得很呢!”口中却道:“这女子的来历说来话长,还是以后慢慢告诉你吧。”

  凌星身形一倒,倏然又是两道长虹经天而至,原来凌月、凌风双剑齐出,天中六剑连连受创,竟力一拼了。

  这一番大战,几乎是近十年来武林中仅有的一次,旁观的人除了大叹眼福不浅之外,看到天中六剑的狼狈情形,不禁暗暗称快,天中六剑在武林声名之狼藉由此可知。

  云龙白非这一次大显身手,竟为他自己创立了更大的名声,只是他自己却绝对不是为了闯万儿而动手的。

  凌月、凌风两人剑光倏然而至,也是朝白非身上招呼,白非真气一沉,潇洒的身躯猛然下降,在两剑之中穿了下来,双手一分,野马分鬃,飕然两掌,朝左侧的凌月、右侧的凌天袭去。

  他连施妙招,竟将天中剑客四人分成了两边,实力自然大为减弱,但凌月剑客在天中六剑中是第一把好手,剑法竟更有精妙之处,石慧娇笑道:“白哥哥,再来一下嘛。”

  这一声白哥哥叫得白非心神一荡,争强之心更是大作,这初出江湖的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英豪,竟将武林中夙负盛誉的天中六剑打得极惨,以四对二,依然占不了半点上风。

  罗刹仙女见了,不禁手痒得很,方才人家出了风头,自己当然也不免心动了。

  于是她缓缓走到司马小霞身侧,朝小霞做了个眼色,小霞朝她爹爹望了一眼,见司马之也在全神凝注着比斗。

  于是她也瞥了开去,罗刹仙女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悄语道:“喂,你的手痒不痒?”

  司马小霞眼睛眨了眨,朝她做了个鬼脸,意思当然是也想上去试一试,罗刹仙女道:“那么我们上去把他们两个替下来吧。”

  身躯随着语声之落倏然而动,司马小霞也一晃身跟了过去,娇喝道:“喂,你们两个打累了,让我们上去吧!”

  但这种内家高手的比斗岂同儿戏,又岂是随便可以换人的,因为这不同于普通武家的比试功力,而是实实在在的在拼着命。

  是以白非和石慧听到了他们的话,却仍然在动着手,这其中当然还是他们自己本身也不愿下来,罗刹仙女及司马小霞此刻已站在他们动手的剑圈的边缘,但人家没有下来,她们也不好意思加上去动手,因为人家已在占着上风,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

  凌天剑客在天中六剑中最长,性情也最傲,长剑一圈,一道剑芒竟扫向罗刹仙女及司马小霞两人,口中喝道:“你们也一起来吧!”剑尖一抖,震起三朵剑花分袭她两人。

  司马小霞一撇嘴,身形微偏,刷的也穿入战圈中去,凌天剑客一方剑落,在那力道已竭,而第二个力道尚未生出的那一刹那,罗刹仙女五指如剪,“刷”的剪下,竟将凌天剑客的剑尖夹在手里。

  这一下可更把旁观着的武林群豪震住了,凌天剑客更大吃一惊,手腕猛挫,猛一较劲,喀嚓一响,那柄百炼精钢打就的长剑竟一折为二,旁观群豪又哗然发出一声惊呼。

  女扮男装,罗刹仙女,长衫飘飘,看起来是那么文弱而潇洒,但是她这一出手,武功之曼妙,竟是深不可测,六合剑丁善程又悚然动容,他自命为武林后起之秀中的第一好手,但是现在见了人家这几人的武功,自己心中却有些发虚了。

  到了这地步,天中六剑可说已一败涂地,场中的胜负,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分辨出来了,云龙白非又傲然一声长啸,身形再次腾空而起,天中剑客又是一惊,哪知白非在空中宛如神龙般的盘旋一次之后,却翩然落在司马之的身侧,大有胜负既明、自家已不必动手也不屑于动手之意。

  天中剑客羞愤交集,自出江湖以来,这是他们头一次受到的挫折,而这挫折又是这么惨。

  当着这几乎已是中原全部武林豪士,这个脸叫一向骄狂自负的天中六剑怎么丢得起?

  凌天剑客一挥断剑,运剑如龙,竟在这柄断剑上施展出点穴镢的招式,疾风一缕,袭向司马小霞腰中的笑腰穴。

  剑气迷漫,天中剑客以手中四把剑竟斗不过这三个少女,凌天剑客形如疯虎,大喝道:“好朋友,大爷跟你们拼命了!”

  蓦然,一个极尖极细的声音说道:“这里怕不是你们拼命的地方哩。”声音虽然轻细,但每个人却听得极为清楚,生像那人就是在你耳畔说话似的。

  司马之蓦然一惊,暗忖:“这人好深的内功。”游目四顾,四周黑压压的都站满了人,怎么能看得出这话是谁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