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是半字没同他说,他那衣裳你又拆补了一回的事的。兴许是他早上穿时,我多瞅了两眼,我担心他看出来生气。”陈萱想想又好笑,“怪道出门时笑的那么欢,原来是觉着戏耍了我,自己高兴呐。”

不过,虽然被戏耍了一回,陈萱也不生气,这原不过是小事,而且,前几天魏年刚送她两本书,就算是添头,魏年也没送别人呐。陈萱很知魏年的好,倒是想着这眼瞅天儿就冷了,老太太那里有上好的丝棉布,是不是要些来,再给魏年做两身新棉衣,暖和。

第28章 棉衣

陈萱琢磨着给魏年做棉衣的事, 也没耽搁, 第二天有空就跟魏老太太说了。

魏金略停了停手里的针线, 说, “阿年这几年冬天都不穿棉衣, 嫌臃肿。”

陈萱却是有自己的看法,“出去应酬,穿外头的体面衣裳。可这大冬天的, 在家还不穿身暖和的?”想一想, 去年陈萱嫁过来就年根子底下了,那会儿她和魏年相处起来还比较僵硬, 再加上陈萱分不清自己两辈子的事, 也没注意魏年穿不穿棉衣。

这一回, 魏老太太却是认同陈萱的话, 点头, “就是这话, 大冬天的, 甭管什么呢料子大衣啥的, 哪里有咱们的棉衣暖和。我这里有好丝棉,还有好缎子, 扎扎实实的给阿年做上两身。”

陈萱见魏老太太开箱拿衣料子, 同魏老太太说着自己的打算, “里头的棉衣就用丝棉, 做两身, 有个替换的。外头的棉袍, 我想着,阿年哥兴许穿不多,做一身。老太太看,成不成?”

魏老太太拿出料子,取来尺子,按尺各量了两身的料,用剪刀在料子边儿顺着布丝剪个小口,双手一扯,哧啦一声便扯出两块料子,递给陈萱,“棉袍也做两身,哪里就不穿了。这眼瞅就冷了,一身薄些的,一身厚些的。”

陈萱叠着料子,“待冷了,有羊毛衫,估计不愿意穿夹的。要不,做两身厚的。”

魏老太太也应了,重把剩下的料子锁回箱里,回来继续盘腿坐炕头儿,说一回现下流行的羊毛衫,魏老太太说,“那玩意儿,又贵,也不一定有咱们的棉衣暖和,就一个臭美。”

魏银说,“羊毛衫穿着不似棉衣臃肿,要是配西装大衣,的确好看。妈,我想买些毛线,给妈你织个围脖。”

魏老太太也不说羊毛衫的不是了,同小闺女道,“等你二哥回来,问他哪里有卖的。那啥围脖儿,你会织不?”

“这我倒是不会,不过,这也没什么难的呀。”魏银随手帮着陈萱把老太太剪下的料子叠起来,与魏老太太道,“我先去卖羊毛线铺子,看一看羊毛线的成色,他既卖这个,难道不晓得织法?就是一家不知道,第二家也得知道些。有卖线的,就得有会织的,打听一下,再瞧上一回,哪里就学不会了。”

魏老太太见小闺女已有主意,很痛快应了。陈萱不禁想,魏银可真聪明,这法子,她就想不到。魏金也说,“去吧,好好打听清楚,多买些线,给你外甥也织两条。”

魏银道,“那大姐可得出线钱和工钱。”

魏金笑,“真个财迷,给你外甥织围脖,还要钱了。”

魏银也不过玩笑,“给外甥织不外钱,大姐你别叫我给你织,你要叫我给你织,就得给钱。”

大家玩笑一回,说了回如今城中流行。

当天魏年回家,魏银就同他说了想买毛线的事,魏年一口应了,“要什么颜色,要多少,明儿我叫伙计去买。”

“现在哪里说得好买什么颜色,我得亲自去瞧瞧,还得问问店家怎么织呢。”魏银给魏年倒杯水递过去,说,“二哥,也不用明天就买,你哪天有空,带我去卖毛线的铺子里走一趟就行了。”

魏年想了想,“成,那就后儿吧,后儿我有空。”

魏银高兴应了,还说,“待我多买些毛线,给二哥你织个毛围巾。”

魏年一乐,也不与妹妹客套,“比着我那呢大衣的颜色织。”

“知道。”

魏年想着,陈萱也是个该多出门的,因有大嫂李氏也在,就道,“大嫂、阿萱,你们也一道去吧。现在城里流行穿羊毛衫,新派人都不穿棉衣了。你们也去瞧瞧,只管挑喜欢的毛线,到时我出钱结账。”

魏老太太先不乐意,给魏老太爷装烟的手都停了,“那可不行,都走了,饭谁做啊。”

魏金帮着给魏老太爷把烟锅子的烟装好,拿起小炕桌上的洋火,哧啦一声划着,给老太爷点上烟,一面劝老太太,“妈,也不差这一顿饭,你不是说后儿个是荀慧生的《打渔杀家》么,你还不得带云姐儿在戏园子吃啊。我没事,我跟她们一道去。我们姑嫂姐妹的,还没一处出过门儿哪。”

魏老太太咕嘟着嘴,“咱们没事,铺子里的伙计吃啥?”

魏年道,“就这么一顿饭,外头叫几样就成了。”

魏老太爷吸两口旱烟,说,“孩子们想去,就去吧。”

魏老太太便道,“好,去吧去吧,难得有冤大头给付账。”觉着小儿子不会过日子,想着可得叫了陈萱来叮嘱几句,叫陈萱有空劝一劝小儿子,手里有钱也得细着些,细水长流嘛。

魏老太太私下嘀嘀咕咕的同陈萱说了一回过日子的事,陈萱要真与魏年是两口子,这事儿估计她得走心,可她与魏年原不过是假做的夫妻。陈萱也就是听魏老太太说一回,然后,转述给了魏年知道。

魏年咬着个刚烤熟的红薯,笑道,“妈就这样儿,这不是难得出去一回。再说,阿银想买来织个围巾手套的,你跟大嫂也不好干看着哪。我看你们女人就爱做个针线,家里还有这些孩子们,侄儿外甥的,就大姐那光占便宜不吃亏的样儿,阿银要是给我织围巾,她肯定也要阿银给她织的,还有长辈孩子们,谁有谁没有呢?索性都去吧,买些毛线,学个手艺,也不用在外买了。妈过日子细,就知道冷了做大棉衣裳,穿上肥三圈,现在都不流行穿棉袍了。可要说买羊毛衫,她又舍不得花钱,自己织也一样,还实惠。”

陈萱心说,她这正打算给魏年做两身厚厚的大棉衣裳哪,这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啊?

陈萱正犹豫,就见魏年一脸促狭的同她道,“今儿你见大姐那样儿没,一听说买毛线我付账,眼睛都亮了,还帮着劝了妈一回。走着瞧吧,明儿个买毛线,大姐得买半车。”

陈萱想到大姑姐,也不由笑了,说,“大姑姐眼下还有六七身棉衣棉鞋的活没做哪,这又要织毛线,今冬都不得闲了。”

“原她也闲不下来。”魏年想到大姐这性子,直摇头。

“我看,阿丰阿裕年纪也不小了,该叫孩子们上学去。大姑姐婆家听说也有钱的很,怎么不叫孩子们上学啊?”陈萱认为,念书是一件极好的事,就是魏家,女孩子虽不念书,男孩子小时候可都是念书的,像魏时的两个儿子魏杰魏明,念的都是教会小学,花费不小。可就魏老太太这样精细的,也舍得拿钱给孙子念书。

“谁知道赵家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做生意,也得认识几个字的好。”

看魏年吃过烤红薯,陈萱又给他倒杯温水,不再说魏金的事,问魏年,“你穿羊毛衫不,你要穿,明儿我也多挑些毛线,跟阿银学着织。”

魏年道,“不用,我有买的羊毛衫,够穿了。这衣裳,一年有一年的流行,不用做一大些个。你有喜欢的毛线,自己买些就行。”

陈萱应了,想了想,“那我织一件,出门时穿,在家不用穿那个,我在家穿棉衣就行了。家里今年的棉花都是新棉花新弹的,可暖和可暖和了。”极力跟魏年推销棉衣。

“我不说了嘛,那棉衣穿身上,又肿又肥,一点儿样都没有。”魏年说陈萱,“你这也是学洋文的人了,怎么一点儿不洋气,别成天穿那傻肥傻把的衣裳,不好看。”

“哪里就不好看了,我今年跟银妹妹学了新款式,可好看了。”陈萱别看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并不是没有自己审美与主见的人,陈萱说,“现在穿羊毛衫还成,等到了腊月,就那么一件薄薄的羊毛衫,那能过冬?”

“怎么不能,去年我就穿羊毛衫过的冬。”

陈萱瞥魏年一眼,想着看这嘴硬样儿,做两身棉衣也是糟蹋,决定就给魏年做一身棉衣好了。

第29章 世界潮流

在陈萱看来, 魏年虽有些臭美, 为人当真是一等一的好。后儿个带她们去卖毛线的铺子, 都是魏年付的钱, 陈萱是个本分人, 她觉着,自己织一身羊毛衫已是叫魏年花费不少,况以后这钱, 她是要还给魏年的, 故,再不肯多挑。魏银李氏也是早早的心有盘算, 跟店家说了自己要织的衣裳大小, 问好所用毛线的分量, 都是织多少买少多。魏金则不一样, 当真不是自己钱不心疼, 那买起来, 真叫一个大手笔。魏银都劝她, “这不论毛线还是衣料子, 今年用不掉,明年放着也就不鲜亮了。大姐你买这些个, 织的完?”

魏金道, “自是织的完的。你想想, 我, 你大姐夫、你俩外甥, 一人秋冬两身, 哪里就用不完了。”

陈萱这样的厚道人都不禁在肚子里腹诽,眼下过了重阳,秋天都过完了,就剩冬天了。可魏金就是这样的性子,魏年看魏金挑的这一大堆,想着有孩子们,又是在外头,也只是瞥一眼,没说什么。

陈萱主要是发愁这么些个毛线,可怎么扛回去。不过,这在魏年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直接让伙计傍晚给送家去就是。

魏家算是大主顾,魏银直接让店家免费送了三本编织毛衣的书和四幅织毛衣的竹针。陈萱可算是开了眼界,原来编织毛衣都有书教的,陈萱摩挲着那书,给魏银仔细的包了起来,想着家里魏银最是手巧,叫魏银看,一准儿学的会。

因时近晌午,陈萱还说呢,“咱们现在回家,虽晚些,也耽搁不了吃饭。”

魏金嗤笑,“好容易出来一回,干嘛还回家吃啊,叫阿年请客!就去便宜坊,那儿的烧鸭,全北京城最香!”

魏年看向魏金,“那也不是请你吃,我请外甥们吃。”

“成,成,我沾你外甥的光。”魏金笑嘻嘻地,心下高兴,觉着娘家兄弟很给做脸。

魏年叫了几辆黄包车,大家坐黄包车去鲜鱼口的便宜坊。陈萱可算是又开了回眼界,尤其现成的肥鸭,宰杀的干干净净,一只只挂在堂前,客人现挑现烤。魏年挑了两只肥鸭,魏金不大满意,“这么些人哪,两只哪儿够?我一人就得吃一只。你外甥们也正是能吃的年纪。”

“姐,咱还点别的菜哪。”魏年一向大方,他并不怕花钱,可这到了饭馆子,也不能就只吃一样烧鸭啊。

魏金与魏年的性子,大相径庭,说魏年,“你是不是傻啊,好容易来回馆子,还点什么别个菜,就吃烧鸭,烧鸭最好吃。你要点别个青菜豆腐的,给你媳妇点,我可不吃那个。”直接又挑两只肥鸭添上,叫伙计算上先前魏年挑的,拢共四只。

行了,这还点什么别个菜啊。鸭子就吃不清了。

魏年深觉带大姐出来吃饭丢脸,魏金不理会魏年的脸色,一径吩咐了伙计,“那鸭架,不必给我们做汤,给我们包起来,我们带走的。”

魏年拿魏金没法,与伙计道,“鸭油蒸几碗蛋羹,另外,芥末墩儿,黄瓜条儿,红白芸豆,豆腐丝儿各来一样,素素的青菜汤来一碗。”也不能干吃烧鸭,这也忒油腻了些。

伙计连声应了。

陈萱头一回见到这烧鸭的吃法儿,烧鸭烤到色泽金黄时,那真是油香四溢,香极了。然后,伙计现场片鸭。片的极薄,先是一盘带皮的,这一盘每一看都是有皮有油有肉,再一盘便都是瘦肉了。这瘦肉也极香,用荷叶饼放下葱酱裹了,那入口的滋味儿,陈萱确定,她两辈子头一回吃这样好吃的东西。

陈萱觉着,真不怪魏金直接点名要来吃这家的烧鸭,果然是极好吃的东西。原来,鸭子除了炖,还能这么烤着吃,这可真香,真好吃。就是用鸭油蒸的蛋羹,陈萱有幸尝了尝,然后,这碗蛋羹就成了陈萱记忆里最好吃的蛋羹。还有那几样小菜素汤,味道也很不错。就是待结账时,陈萱很是心疼了一回,虽不是她花钱,可花这许多钱吃这一顿,陈萱自来节俭,心里想着,她现下是个穷的,倘以后有机会,有了钱,也要请魏年吃一顿好的才好。也不能因着魏年有钱,就总让魏年花钱啊。

于是,大家吃一顿烧鸭,回去还带了四幅鸭架。

这四幅鸭架,魏年在外就要个面子,魏年是不提的,倒是赵丰赵裕两个孩子很有眼力,接过伙计送上的打包鸭架,魏金打个饱嗝,还说呢,“叫你们二舅妈提就行了。”

魏年真是忍无可忍,先夸外甥们有眼力,说魏金,“下回再不带你出来。”

魏金笑嘻嘻地,“行啦,那不过玩笑,叫孩子们提吧。这些事,只是小事,你们做晚辈的做得来,就得这样有眼力才好。”后面的话是同两个儿子说的。

赵丰赵裕乖巧应了,魏年心说,他这都是看外甥们的面子!

待回了家,魏金还指挥着鸭架如何烧,“剁上两颗白菜,晚上熬白菜吃,香。”

魏年懒得理魏金,回屋喝茶去了。他下晌不打算去铺子,叫陈萱沏一盏酽茶,吃了两盏,就出门去了。出门前还同魏金说,“鸭架不要熬白菜,稀汤寡水的,有什么好滋味。”

“那怎么做?”

魏年与陈萱道,“晚上你擀面条,吃打卤面。就用鸭架煮汤,别的不用放,把那从张家口买来的口磨打卤。待卤成了,耗一勺炸花椒油浇卤上。”

陈萱一听,这做法并不麻烦,点头,“成。我知道了。”

魏年便满意的出门去了。

傍晚做饭,陈萱就按魏年说的做了,味道很是不错。

连魏老太爷都多吃了半碗面,要说还有不满意的,就是魏金了,魏金把空碗递给陈萱,陈萱忙去给魏金再挑一碗过水面,魏金自己添了两勺子卤,“我说用鸭架熬白菜的,怎么倒做了卤头。”

陈萱老老实实的说,“阿年哥想吃打卤面。”

魏金两下子拌好卤面,看陈萱一眼,“阿年哥阿年哥,你就知道听他的。”

魏年将筷子往碗上一放,吃好起身,说魏金,“你就闭嘴吧,都第二碗了,还没饱哪?我劝你少吃些的好,看你胖的。”

魏金气的,“我就是胖,怎么了?!”

“没事没事,胖吧胖吧。只管胖,大姐你要两碗不够,锅里还有的是面条,三碗四碗也有的。”魏年唇角一翘,奚落魏金,“亏你嫁得早,不然,要今儿你这模样跟姐夫相亲,姐夫得叫你吓着。”

魏金气笑,“滚吧你,没一回说些好听的叫人高兴。”

当真是,虽则不是做的熬白菜,魏金很是没少吃,打卤面就吃了两碗半,当天夜里连平时爱吃的羊肉饼都没吃,可知晚饭吃得有多饱。陈萱知道,魏金就是刻薄惯了,爱寻衅人。

魏金非但爱寻衅人,她要觉着你好欺负,还会欺负人。

第二天早饭后,魏金坐老太太炕头上,撑着腿缠毛线团了。

好吧,昨儿傍晚店家把毛线送来,今儿头晌大家都在缠毛线团,除了陈萱,她正在给魏年做棉衣,她就不信了,北京城冬天那么冷,就羊毛衫也能过冬?陈萱打算,把魏年的棉衣做好了,再织自己的羊毛衫。

魏银是个极聪明手巧的姑娘,自己看了看书,下午就会织了。魏金李氏都是跟魏银学,俩人都学的不慢,一下晌便都会了。魏金一面织着毛衣,见只陈萱一个做棉衣的,就与陈萱说,“我还有几件棉衣棉鞋,眼下要织这毛衣,二弟妹你帮我做了吧?”

陈萱最讨厌魏金了,平日里有事没事的要寻她不是,陈萱摇头,“不成。”

“不啥?”魏金吊起两条弯弯细眉,瞪大的细眼中露出三分厉害。

陈萱就一幅老实巴交的模样说了,“大姐说的棉衣棉鞋,都是大姐夫的针线吧?我不做。我给阿年哥做针线,是我的本分。给公公做针线,是我做晚辈的孝心。大姐夫的针线,我不做。”

魏金硬是叫陈萱给噎着了,魏老太太自是帮着大闺女的,说陈萱,“行啦,咱家没这么多理。”

“可不是?!柜上的衣裳鞋袜,不都是你做的?”魏金也不好对付。

陈萱就说,“那是为了给家里省钱。”反正不管魏金怎么说,陈萱就是不帮魏金做针线,直把魏金气的没法。待魏金想把俩儿子的针线派给陈萱时,陈萱说,“我这里还有阿年哥的许多针线。”简直是把魏金气个半死。

陈萱见魏老太太也不大高兴,识趣的躲自己屋做针线去了。

魏银担心陈萱心里不痛快,过去宽慰她,“你别理大姐,她成天介做针线,早七月半时回她婆家,就把姐夫、外甥们的冬衣冬鞋的都做好了。如今这是做明年的衣裳哪,也不知她做这么些个衣裳做什么,什么好衣裳放一年再穿也不新鲜了。何况棉衣,今年的棉衣明年再穿,哪里有现做的保暖。大姐就这样,恨不能把后二十年的针线都提前做好。”

陈萱一笑,“银妹妹,我没事。”见魏银半天就织出半尺长的围巾,放下手里的针线,摸摸那羊毛线织出的软乎乎的围巾,不禁夸魏银能干,手巧。

魏银手下不停,两根竹针灵巧穿梭,同陈萱说,“这围巾就是平针,再简单不过,我先练练手,待熟了,那书里还有好些花样可以织哪。二嫂你想好织什么样儿的没?”

“还没,等我把这棉衣的活计做好,再织羊毛衫。”

魏银道,“书里有好些款式,到时二嫂你先挑款式,我再教你怎么织。”

“好。”陈萱悄悄同魏银说,“银妹妹,其实我也不那么忙,要是你有针线,只管跟我说。我就是不想帮大姑姐做,她平时总是欺负我。”

魏银都想笑,想着二嫂可真实在,她大姐也是活该。魏银正在织毛线的兴头上,与陈萱商量,“我还要做件冬天的袄子,二嫂,你那羊毛衫,到时你选了样式,我帮你织,你帮我做这袄,如何?”

“不用,不就一件袄吗?我做做也快的,哪里就用你帮我织羊毛衫了?”

“没事儿,我跟你说,这织羊毛衫,也得是由简单到难的。你看我,现在先织小件,就是练练手,这练的熟了,再织大件。你给二哥织围巾就成了,当初我应承二哥的,你替我织这个,我帮你织羊毛衫。”

“围巾才多大,羊毛衫可难织多了。你还要给自己织呢,我是怕你忙不过来。”

“忙的过来,我那袄子,不就是二嫂帮我做了。”

陈萱道,“成,要是你忙不过来,可跟我说。”

“放心吧,我知道的。”魏银一直觉着,陈萱既厚道又进取,她就很喜欢跟陈萱打交道。

魏金竟然在陈萱这里碰钉子,哪里肯罢休。晚上魏年回家,又听魏金告诉了许多陈萱的不是。魏年回屋还问陈萱呢,“你怎么得罪大姐了?她这番絮叨。”

陈萱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同魏年说了,魏年直乐,与陈萱道,“你还挺会说的嘛。”

陈萱道,“大姑姐待我不好,我就不给她做。”

魏年并不会将女人间的事放心上,摆摆手,“不做就不做呗,我可没得罪你,怎么我这回来,连口水都没的喝了。”

陈萱忙去给魏年倒水,笑说,“我还担心阿年哥你偏向着大姑姐,要不高兴呐。”

“大姐就是那样儿,我都懒得说她,你这样也好,省得她觉着你好欺负。她这人,惯会得寸进尺的,面儿上精明,实际上是个笨的。”魏年摇头,“要我说,有功夫像你这般,学认字学些洋文,都是好的。她不是,就一门心思的给婆家人做针线。她做的那些个针线,我看,二十年都用不完。你说,做那些有什么用?”

陈萱倒是挺理解魏金做针线的事,“可以放着慢慢穿啊。”

“你没见如今这世界,一天一个样,都是新事物。就她做的这些个旧式鞋旧式衣的,也就大姐夫跟外甥们,没法儿,不得不穿。要遇上个略讲究的,谁穿这个。”

听魏年嫌弃的说起旧式衣旧式鞋,陈萱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不禁道,“这话是,非但旧式衣旧式鞋早不时兴,就是旧式的人,也让人觉着,不进步,挺落后的吧。”

魏年向来机敏,焉能看不出陈萱心里不是滋味,却是没安慰她,而是道,“先国民党孙总理有句话,我虽不大了解这些革命党的事,他这句话却是极有道理的。是这样说的,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像咱们这样的人,既不是政府高官,也不是文化名人,世界潮流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可我想,现在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咱们起码得跟得上外头的形势,才不至叫人落下,才能把日子过舒坦。”

魏年教过陈萱洋文后就睡了,陈萱把今日学的洋文背了上百遍,背到滚瓜烂熟,却仍是睡不着。她想着魏年的话,一时想不大明白,却又觉着,这几句话是极要紧的话。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想着想着,陈萱也不知自己何时入睡的,待一大早醒来,早上见着魏金,魏金哼一声转开身没理陈萱,陈萱也并没放在心上。陈萱现在满脑子世界潮流的事,魏金对她的态度,相对于世界潮流的重要性,委实是不值一提的。

可这世界潮流,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朦朦胧胧的,总觉着眼前似有一层迷纱细雾,模模糊糊的,感觉得到,却又看不清楚,想不明白。

第30章 瞧一瞧,外面的世界

陈萱的精神境界一下子拔高到了世界潮流的地步, 她虽然还没思考出世界潮流是个啥, 但,陈萱忽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开阔感。譬如, 魏金总爱挑她不是, 譬如,魏老太太对媳妇刻薄啥的,一时间, 陈萱就觉着, 魏家这点事,在世界潮流的大课题前,当真是不值一提了。

虽然陈萱对世界潮流的了解仅限于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念怎么写, 对于其中内涵, 那是没有半点了解。非但她不知道,魏年也说自己不知道。陈萱琢磨着, 连魏年这样的聪明人都不知道的事,肯定是一桩了不得的事,怕是短时间内不能明白的。为此,陈萱念书愈发用功, 她想着,凭她现在的智慧, 怕是不能理解世界的事儿。可她多念书, 说不得以后就知道了呢。

于是, 陈萱除了做家事做针线, 她的心思, 就全放在了念书上。

而且,陈萱发现,念书能使人聪明。她私下同魏年说,“我刚开始学认字,一天认十个字,就占了我所有的空闲功夫。可现在,连同认字背书,还有学洋文,我每天能认三十个字,能背下一大段的书,我半点儿不觉着吃力。洋文也是一样,越学越觉着,并不难学。阿年哥,原来学习竟能让人变聪明啊。怪不得念书多的人就格外比没念书的人聪明,的确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