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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福大命大,硬是把她给熬死了,也把她儿子给熬死了。有些事他没有经手,但推波助澜是少不了的。

记得护国寺的老禅师来为他诵经祈福,摇着头评了句“好面孔,恶肠肺”。当然,这评语只出老禅师之口,入他之耳,没别的人听到过。

即使是后来让他生出交托江山之心的魏霆钧,一开始也不过他着意养着的小狼犬罢了。毕竟他常常下不了床,有些事总得有人帮忙去做——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差遣起来比较顺手。

看见镇南王望向“自己”的目光,姬瑾荣不由想起魏霆钧提起“心上人”时的神情——又快乐,又欢欣,还夹杂着几分忐忑与期望。

那样的心情,他不曾体会过。而像他这样总想着利用别人的人,大概也永远无法获得这样的感情。

以前姬瑾荣的命活一天少一天,从来没去想过这个,如今他拥有了康健的身体,心中不免生出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有点羡慕,更有点妒忌。

坐在这个位置上,也许永远不能去奢求“真心”两个字。

毕竟他从不给人真心,别人如何会给他真心。

姬瑾荣乖乖张开手臂,任由镇南王帮自己把中衣穿好。镇南王要出征,又有意让他亲政,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拉拢可用之人——在那之前,先和镇南王和平共处是最正确的做法。

姬瑾荣洗漱完毕,穿上练习骑射用的行服。眼看镇南王没有离开的意思,姬瑾荣只能和他一块前往校场。

伺马太监换了人,何泰却还是跟了过来,亲自为姬瑾荣牵出红马。

镇南王的马也被牵了出来。他对姬瑾荣说:“既然陛下有心练好骑射,那在臣出征之前都过来教陛下吧。”

镇南王这提议并不过分,谁都知道镇南王箭术天下第一,能得他亲自教导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儿。姬瑾荣有心和镇南王和平相处,点点头,说:“好。”

镇南王还真认认真真地指点起姬瑾荣来。

姬瑾荣悟性好,记性也好,镇南王说的要诀他很快牢记在心,将以前瞎蒙出来的动作一一改正过来。

等到练出一身大汗,姬瑾荣终于一箭射中了靶心!

姬瑾荣有些高兴。

镇南王也有些高兴。

教姬瑾荣射箭骑马什么的,等同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碰碰姬瑾荣的腰儿、抓抓姬瑾荣的手儿,姬瑾荣绝不会推拒、不会反感。

练完骑射,镇南王又和姬瑾荣一起共用早膳。

镇南王差人做了蟹黄包子,个儿很小,一笼里面却只摆着三个。

他将它推到姬瑾荣面前。

白白的包子皮做得很薄,像蝉翼似的,有点儿透明,能瞧见里面油黄油黄的蟹黄。姬瑾荣顿时忘了刚才的伤怀,夹起一个蟹黄包子咬下去,整个包子就少了大半,蟹黄完全露了才出来,色泽鲜亮,味道鲜美,又保留着蟹黄特别的口感,吃起来唇齿留香,叫人食欲大开。

姬瑾荣吃完一个,察觉镇南王在瞧着自己,不由忍痛说道:“分你一个?”

镇南王说:“不必。”此时几个传膳太监来了,将两笼新蒸出来的蟹黄包子摆到镇南王面前,粥和点心也一一上桌——镇南王那边的都是姬瑾荣的两倍!

姬瑾荣:“…”

镇南王说:“陛下身体太弱,不宜多吃。”他再次提议,“若是陛下愿意——”

眼看镇南王又要替“疏通全身经络”,姬瑾荣利落地打断:“这么多,够了!”

镇南王忍俊不禁。

姬瑾荣决定在镇南王出征期间好好强身健体,让镇南王不能再说“陛下身体太弱”——这身体明明比他以前好一千倍一万倍!

吃饱喝足,该干事了。

姬瑾荣琢磨着和镇南王提提早朝的事儿。自先皇继位以来,早朝就等同于停掉了,到了原主这儿更是连早朝的影子都没瞧见过。

要是连朝臣都见不着,所谓的“亲政”又有什么意义。

姬瑾荣正要开口,镇南王先说话了:“陛下,秋猎很快要开始了。”他估算了一下,对姬瑾荣说,“大概在十日之后。秋猎之后臣就出发前往西境。臣希望这十天里陛下除了练习骑射之外,再去练习一下秋报祭词。”

姬瑾荣拧起眉头。这具身体能做到念完祭词而不结巴吗?

镇南王宽慰:“陛下尽力即可。”

姬瑾荣说:“朕试试。”

既然接手了这具身体,自然要承担起原主的责任。不管将来会不会亡国,在那之前他都还是一国之君,为百姓春祈秋报都是份内之事——立春向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丰衣足食,立秋将今年的境况报知苍天,一祈一报,年年都须如此。

镇南王说:“陛下若不怕辛苦,在秋猎之后可重开朝会,命百官三日一小朝、七日一大朝。”他抬手替姬瑾荣整理垂到前面来的一绺乌发,“天下之事,皆由陛下乾坤独断。”

姬瑾荣没想到自己还没提,镇南王倒先说了出来。

看来镇南王真不是那个“乱臣贼子”。

一来,“乱臣贼子”不会这样大大方方地“还政”;二来,镇南王和魏霆钧真的很不一样,要是魏霆钧是镇南王这样的人,他就不会喊魏霆钧“石头”了——那家伙是话少到令人发指的闷葫芦,哪里是镇南王这种巧舌如簧、肆意妄为的人!

看来他得尽快掌握这边的一切,才能找出那个“乱臣贼子”!

姬瑾荣点头说:“好。”

第8章 收服草根蛮王(八)

秋高气爽,风清日丽。

秋猎之日,朝臣终于见到极少露脸的新皇。

姬瑾荣身着红底黑纹正服,骑着红色马驹出现在众人眼前。

比起以前的胆小怯弱,那过分秀气的脸庞仿佛一下子张开了,带上了几分男儿应有的英气。他轻轻地扫视一周,目光和煦又平和,不见半分畏怯。

更令朝臣吃惊的是,那被他们痛斥为“乱臣贼子”的镇南王竟守礼地跟在姬瑾荣身后!

镇南王一声令下,队伍往猎场出发。

南郊猎场中,高高的祭台已经搭起。镇南王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他亲自护着姬瑾荣登上高台。

天风扑面而来,吹得姬瑾荣的衣袖鼓鼓囊囊的,又凉快又舒畅。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具身体已经强健了许多,姬瑾荣瞄了镇南王一眼,感觉自己都快比镇南王的鼻子高了!

镇南王捕捉到姬瑾荣的目光,眼底微微含着笑意。他扫向祭台下匍匐着的朝臣,对姬瑾荣说:“陛下,您准备好了吗?”

姬瑾荣点头。

这边的祭礼和大周相去不远,祭词也是姬瑾荣所熟悉的,掌握起来并不难。

以前姬瑾荣身体太弱,所以吩咐魏霆钧代为登上祭台。魏霆钧起初并不愿意,后来见他实在支撑不了,才在众人劝说下主持祭祀。

魏霆钧在祭台上连续出现了两年之后,朝臣和好友们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想来在他大行之后,他们就会拥立魏霆钧为新君。

一开始魏霆钧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重责加身,魏霆钧不会有太多时间去痛苦挣扎——

姬瑾荣微微垂下目光,掩住眼底的思绪。正是因为知道魏霆钧的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生出改朝换代的异心,他才会把大周国祚交移予魏霆钧。说到底,他还是在利用魏霆钧对自己的赤诚之心。魏霆钧会积得满身煞气,生出冲天之怨,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算计般地将帝位交托于他。

被迫坐到那个位置上,其实并不好受。

姬瑾荣再抬眼,朝臣已经伏拜在地,齐呼万岁。他的心脏微微震颤,感觉明亮的日光有些刺目。

目光转向正前方,只见祭器、祭品依次摆放,牛羊鸡鸭,五谷甘醴,一应俱全。

姬瑾荣朝何泰看了一眼。

何泰见状在旁唱了一声,算是祭礼的开始。

姬瑾荣唱起了祭词:“丰年多黍,亦有高廪,万亿及秭!”祭台高旷,清亮的声音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明明只是姬瑾荣一个人在唱念,底下的鼓声却完全无法将它压下去,反倒奇异地将它凸显出来,让所有伏拜在地的朝臣心中震颤不已。

姬瑾荣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才接着往下唱:“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幅孔皆!”

这祭词名为《丰年》,意思很淳朴,就是说“祖先啊,今年我们大丰收了,谷物堆满了高大的粮仓,粮食多到数不清!所以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好祭品,答谢您赐予我们的福泽!”

这是所有祭词中最简短的,没想到搭配上鼓调竟也进行了小半个时辰。

姬瑾荣背脊已经被汗湿透。

退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镇南王抬手替姬瑾荣擦拭额头的细汗。

姬瑾荣仰头看着镇南王。

镇南王夸道:“陛下您做得真好。”

也许是因为换了身体,姬瑾荣听了这夸奖竟有几分愉悦。镇南王比他年长许多,像个厉害的兄长。

不管是姬瑾荣自己还是原主,生命里都没有父兄这种角色出现,正是因为他们都留着天家的血,所以没有姬瑾荣体会所谓的骨肉亲情。

这大概就是有个兄长的感觉吧?姬瑾荣想了想,默默给镇南王贴了个“好哥哥”标签——按辈分来算的话,或者应该改成“好叔叔”?这么一想,姬瑾荣霎时觉得镇南王亲切了许多。

朝臣已经四散开,姬瑾荣走下祭台,和镇南王一块吃点东西垫肚。镇南王叫人将做好的鹿肉端上来,说道:“这是底下的人试猎时猎到的,陛下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臣再为陛下猎几只到御膳房那边养着。”

姬瑾荣对镇南王这样的殷勤已经习以为常。他看向从人端上来的红烧鹿肉,不由食指大动。

野鹿肥少瘦多,肉质细嫩,而且是纯阳之物,滋补得很。

红烧的鹿肉片汁鲜味美,一口咬下去,口感爽滑,滋味鲜香,丝毫尝不出本来的腥味。

姬瑾荣吃相很好,速度却不慢,很快把自己那一小盘给解决了。尝了鲜,姬瑾荣没有多要,他得留着肚子吃别的。

两个人吃了个半饱,歇了半个时辰,才召集百官开始秋猎。

这时突厥使者到了。

姬瑾荣打量着来使,只见这些突厥使者身材高大、高鼻广目,个个都是马上英杰。以往大周周边诸国都是中原人,鲜少有外族人出现,姬瑾荣觉得挺新鲜。

新鲜归新鲜,姬瑾荣对这些人没多大好感。堂堂中原朝廷,竟被草原人牵着鼻子走——先皇甚至还对草原人自称“儿臣”,这种屈辱的事姬瑾荣实在难以忍受!

姬瑾荣泰然地站在原位,目光平静地望着那几位突厥使者。

突厥使者深蓝色的眼睛放肆地从姬瑾荣身上扫过,一手握在胸前,口中说了两三句话。他说的是突厥语,姬瑾荣听不明白,看向一旁的鸿胪寺官员。

鸿胪寺官员汗出如浆,口中只道:“使者是在向陛下问好。”

姬瑾荣微微眯起眼。他望向突厥使者,说:“既然来了,一起玩玩。”

鸿胪寺官员吓了一跳。大齐历来以文治国,论骑射哪里比得过突厥使者,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姬瑾荣见那鸿胪寺官员在一旁发愣,心中不满,眉头微微拧起。他扫向其他人:“你们——可有人,会突厥语?”

那鸿胪寺官员吓了一跳,直愣愣地往地上一跪。

姬瑾荣本就不喜大齐这种动不动就跪下的风气。他的目光扫向其他人,见一青年官员长身玉立,仪态不凡。再看那青年官员眼睛抬了抬,似有意动,姬瑾荣望着那青年官员开了口:“你来吧。”

那青年官员微讶,却还是依言上前数步,对突厥使者说出姬瑾荣的意思。

为首的使者目光落在姬瑾荣与青年官员身上,眼中带上了几分兴味。

他说道:“正合我意。”

那青年官员又往前迈了一步,对姬瑾荣说:“除了突厥使者外,还有几位跟着海船来到大齐的使者,陛下可要见一见?”

姬瑾荣说:“当然。”

青年官员遣人去将海外使者请了出来。这些人比之突厥人又有些不同,他们穿着颇有异域风情的服装,有些头发金黄,有些头发火红,瞧上去格外新奇。

姬瑾荣心中惊异,面上却没表露半分。他含笑说:“可会骑马?”

青年官员配合着手势,与海外使者言明姬瑾荣的意思。

那几个海外使者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当然。”

姬瑾荣说:“一起吧。”

按照惯例,姬瑾荣应该是射出第一箭的人。镇南王命人逐出一只野鹿,姬瑾荣骑上红马,追随了野鹿一段路,咻地射出一支箭,恰恰命中野鹿的咽喉,令所有心脏被提起来的官员放下心来。

姬瑾荣调转马头,朝众人微微一笑。此时有人先入林驱出猎物,无数飞鸟从林梢掠起,齐齐逃出了深林。

镇南王双腿一夹,催促胯下良驹追上姬瑾荣。

百官这才回过神来,分散开搜寻猎物。

突厥使者与海外使者都有些吃惊,都说新皇软弱无能,从这次秋猎看来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至于那个许多人口中的乱臣贼子,简直比鹰犬还忠诚,看着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姬瑾荣身边——有这样的乱臣贼子吗!

更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姬瑾荣刚刚那一箭与那一笑。

那一箭射得虽好,但还不至于令人惊叹,顶多只能算是过得去而已。刚才姬瑾荣调转马头那一笑,竟让他们都觉得今生都难以忘怀。

明明是他们最瞧不起的中原人,看起来竟如天上日月,令人从心里生出一阵拜服之意。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姬瑾荣都与传言没有半点相似。

为首的突厥使者瞳色微微转深,他扬鞭说道:“走,我们与那位中原皇帝比试比试!”

其他人紧跟而上。

另外几个海外使者也上马入了猎场,在草场与山林间来回穿梭,寻找容易得手的猎物。

整个猎场渐渐热闹起来。

只过了半个时辰,姬瑾荣就回到了猎宫。

毕竟只练习了一个多月,刚才一箭射中那只野鹿根本是侥幸,他折腾了半天也没猎着多少猎物,大腿还被磨破了皮,索性回猎宫歇息。

反正大臣们猎取的猎物都会被冠以由他猎得的美名,近百人和那几个外族人比,总不会丢脸在哪儿去。

更别提还有镇南王在呢。

姬瑾荣觉得就是因为镇南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才导致他一无所获——在他发现猎物前,镇南王已经一箭射上去,把猎物给杀死了!光是刚刚半个时辰镇南王已经扫荡了近百只猎物,要是他们再在猎场那边呆下去,整个猎场里活着的东西都会被镇南王给弄死!

姬瑾荣正腹诽着,突然瞧见镇南王取出个新鲜事物来。

第9章 收服草根蛮王(九)

在镇南王指示下,仆从了一个长方形的火炉儿和一袋黑炭。

火炉儿里已有了通红的炭火,却没有半丝烟火,应该是精挑的好碳。

镇南王将一个铁网般的架子放在炭火上方,才对姬瑾荣说:“陛下,这是西边传来的一种吃法。把肉放到这上面烤,涂上些喜欢的调料,滋味很香。”说完他又强调,“就是不能多吃。”

姬瑾荣兴致勃勃地挪到镇南王旁边:“好!”

仆从将腌制好的鲜肉都端上来,都是镇南王边猎边叫人送回来的,肉质鲜嫩,看起来易熟又可口。

镇南王说:“这些东西到底是粗长的,个头太大口感不大好,韧巴巴的,粗糙得很。我猎的都是长了不到一年或者一年多的,数量虽多,取能入口的肉也就这么一些,吃完就没了。”

姬瑾荣:“…”

就说为什么镇南王刚才把大的放走光挑小的来猎,敢情是嫌弃大的不好吃!

对于镇南王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态度,姬瑾荣只想说三个字:棒棒哒(??????)??姬瑾荣在镇南王的指导下把肉叉起来,放到烤肉架上,涂上了鲜取的蜂蜜。

这活儿很简单,姬瑾荣一下子就上手了,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很快地,渗着蜜味的烤肉香气在猎宫内飘开了,不少仆从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外头都说镇南王和新皇水火不容,依他们来看,哪是水火不容啊,镇南王明明把新皇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宠着,宝贝得不得了!真要容不得新皇,怎么可能在新皇的吃食上费尽心思。

姬瑾荣看着鲜红的肉片渐渐烤熟了,感觉十分奇妙。他说:“第一个、用火之人,真、真是聪明,要不然,我们只能与、与野兽那样,啃血淋淋的、生肉。”

在镇南王面前姬瑾荣并不掩饰自己的结巴,比强肯定比不过,适当示弱才是良策。

镇南王听姬瑾荣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目光一暗。他说:“人和野兽最大的不同,不就是聪明吗?”

因为“聪明”,所以他在克制;因为“聪明”,所以姬瑾荣恰到好处地利用着他的克制。只要他不逼得太紧,姬瑾荣就不会退开太远。

姬瑾荣察觉镇南王专注的目光,心头突突直跳。他听得出镇南王话里有话,可他虽然一直在催眠自己镇南王像个好兄长,心里却清楚得很:镇南王眼底偶尔掠现的,是赤裸裸的欲望。

他死死拿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实际上是在过危桥,晃晃悠悠地,不知什么时候会摔下去。

姬瑾荣试着咬了一口烤肉,心底的忧虑瞬间一扫而空。也许因为是自己烤出来的,吃的时候每一个味蕾都打开来迎接美味,所以感觉味道格外香!

姬瑾荣朝镇南王一笑:“好吃。”

镇南王只觉那眉眼越来越与他熟悉的陛下重叠。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让他无法再去压抑。镇南王喊道:“陛下——”

姬瑾荣望着他。

镇南王说:“臣可以亲您一下吗?”

姬瑾荣倏然僵住。

镇南王知道自己吓到了姬瑾荣。可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看到姬瑾荣在百官之中轻松挑出可用之人时,他更清楚总有一天姬瑾荣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任他亲近。

总有一天,姬瑾荣会和他清算今日的逼迫。

镇南王双手按在姬瑾荣腰侧,脑袋缓缓抵近,压在姬瑾荣额头上哑声喊:“陛下,我的陛下…”

镇南王声音里透出的炙热让姬瑾荣微微发僵。

见姬瑾荣并未怒斥自己,镇南王继续说:“陛下,臣马上就要出征了。”到时他一去几个月,姬瑾荣有足够的时间拉拢朝臣。

姬瑾荣感觉自己的想法已经被镇南王看透了。他睁着眼睛,迎视镇南王灼人的目光。

镇南王的唇缓缓覆上姬瑾荣的唇,明明动作并不粗蛮,却透出了浓烈的占有欲,仿佛恨不得将他彻底侵占。

姬瑾荣呼吸微凝,并不适应这种光天白日下的亲密。

镇南王很快结束一吻。

他的手并没从姬瑾荣身侧挪开,口中笑道:“陛下,快吸气。”

姬瑾荣呆呆愣愣地回神。

镇南王面色愉悦地教导:“亲的时候不用屏住呼吸。”他吻吻姬瑾荣漂亮的鼻头,“这里不是还能用吗?”

姬瑾荣当然知道。

他只是害怕,害怕镇南王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正在走的危桥也拆了。所以他只能赌,赌镇南王会因为他呼吸不畅而停下来。

明明赌赢了,姬瑾荣心底却没有轻松几分。

他宁愿镇南王并非真心,只为欲望。

镇南王见姬瑾荣神色郁郁,不由有些懊悔。他放开了钳在姬瑾荣腰间的双手,对姬瑾荣说:“臣再为陛下烤些兔肉。”

姬瑾荣“嗯”地一声,也再次投入到烤肉大业中。春花秋月何时了,不如烤肉吃到饱!

当朝臣回到猎宫外时,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烤肉香味。在猎场里跑了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累得不轻,还有几个官员遇到猛兽受了点伤。

如今每个人都饿得前肚贴后肚,谁在吃这么香的吃食啊!简直令人发指!

很快地,百官见着了两个罪魁祸首。

镇南王与姬瑾荣一前一后走出来,姬瑾荣面色红润,眉目精神,见不着一丝疲惫,显然已经休息许久。

刚才在吃东西的显然是他俩!

朝臣们默默将方才的腹诽和咒骂收回。

姬瑾荣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接下来的清点与嘉许就交给别人去办了。

吃饱喝足,他有点困。

突厥使者与海外使者原想出个风头,不由为姬瑾荣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心塞了一下。难怪那么大方地邀他们一起玩,敢情还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突厥使者对姬瑾荣越发感兴趣。他有种预感,这个半大少年会给他一个好机会,极好的机会…

他的预感从不出错。

因此在姬瑾荣派人来提出晚膳将单独宴请他时,突厥使者想也不想便答应。

姬瑾荣吩咐何泰的时候,镇南王是在场的。

听到姬瑾荣要单独请突厥使者吃饭,镇南王眉头扬了扬,问道:“陛下有何打算?”

姬瑾荣说:“你呢?”

镇南王言简意赅:“欲攘外,先安内。”

姬瑾荣明白镇南王的意思。

镇南王的“安内”并不是指大齐境内,而是指整个中原。先把南蛮诸郡平了,再把西梁给定了,这就叫安内。中原一统,就能合中原之力剑指草原,一雪前耻。

姬瑾荣眼睛亮晶晶,夸道:“甚好。”他顿了顿,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朕要让突厥,内难安。”

镇南王点头。

突厥之所以势大,是因为草原中无人能与突厥有一较之力。若是突厥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一分为四,那他们就会像中原这样陷入无穷无尽的内耗之中。

到那之后,突厥的威胁就会大大削弱。

镇南王说:“陛下一个人可以吗?”

姬瑾荣点点头。镇南王威名太盛,他一旦出现很容易让突厥使者心生警惕。他望着镇南王说:“我要个人,早上那个。”

镇南王握了握拳,终归还是让人去把早上那青年官员请过来。吩咐完了,镇南王说:“臣先去外面巡查。”

姬瑾荣目送镇南王离开。

青年官员到来时,正巧看见镇南王远去的背影。他目光一凛,在内侍引领下入内,朝姬瑾荣行了一礼,自报姓名:“臣韩适之见过陛下。”

姬瑾荣说:“坐。”

韩适之有些受宠若惊,但仍是周全地行礼称谢才落座,不见半点失措。

一看便是以礼传家的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