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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二娘被居老爷的语气弄得身躯一颤,结巴道:“老……老爷,我这是关心您哪。”

一旁的居泽木对丽二娘的演戏毫不关心,他抬眸,盯着祖母的灵位。

偌大居府,唯有祖母对他真心,其中猫腻,他一定会查个清楚。

寅时,居府白烛仍烧得旺。

为演好一个担忧夫君身子的夫人,丽二娘拼命撑住要耷拉下的眼皮。

丽二娘连打了两个哈欠,往正厅瞧了一眼:“小喜,老爷还跪着?”

“是。”

丽二娘缓缓起身,走至门前,抬头望了望天:“去吩咐厨子,做碗暖胃的,夜里风凉,老爷又是跪着,身子也吃不消。”

顿了顿,她又说:“小喜,我要去看看老爷。”

丽二娘手握着披风迈入正厅,不经意瞧了一眼祖老夫人的灵位,便心虚地移开目光。

“老爷,你跪了这么久,歇息一会儿吧。”丽二娘为居老爷披上外披,却被居老爷一把拂开。

丽二娘看着被拂至地上的外披,委屈又不解:“老爷。”

“做了这么下作的事,你还有脸跪在老太太的灵前?”

丽二娘心中一惊,差点露出了马脚:“老爷,您是……这是说什么呢。”

“你做了什么,心中自然明白。”

丽二娘还在挣扎,拒不承认。

“我不挑破你做的好事,就是不想居府闹得不安宁,让外面的人当笑话看我们居府的好戏,”居老爷挺直脊背,“当着老太太的灵位,你还要抵死不认吗?”

居老爷紧抿着唇瓣,连泽木那孩子都猜到谁是害了老太太的幕后主使,他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吞下这黄连,就是不想节外生枝,要是查下去,是能为老太太讨一个公平,可死了的人得到公平又能怎么样,死而复生?

惩罚丽二娘倒没什么难处,可其哥儿会因他娘的愚蠢而受到连累。

他膝下唯有两子,这偌大家业,定要有人接手,嫡子病弱,无法担这重任,庶子虽年纪尚小,可身体健全,若悉心教导,定能替他守下居府。

见事情败露,丽二娘索性也不瞒着了。

虽说是她主使的,可她真的没想害死老太太啊,她只想、只想老太太摔个半身不遂,没有精力管居府事宜,哪知道老太太命数不好,就这么死了,她真的不是存心想杀死她的!

灵堂外,居泽木垂下双眸,指节攥得发白。

原来,父亲都知道。

居泽木嘴角轻扯出一抹弧度,眼眶泛红,明知丽二娘是害死祖母的凶手,却仍帮她掩盖。

父亲,难道居府在您心里比惩治杀母仇人还重要吗?

阿陈紧锁着眉头,瞧着公子难看的脸色,很是心疼:“公子,那老爷的毛大氅?”

虽说公子与老爷关系疏远,可阿陈心里都明白,公子心里是放着老爷的,不然,公子也不会深夜来给老爷送毛大氅。

“拿去丢了或烧了,别让我再瞧见。”

“公子。”阿陈垂下手,看着公子的背影,他觉得眼睛发酸,世人只羡生在居府,却不知生在居府里的人的苦楚。

最疼爱公子的祖老夫人没了,公子在居府的日子更难过了。

居府老太太出殡那日,长屏城飘起了小雪。

长街屋脊又覆上了薄薄一层。

居泽木是居府嫡子,可身子羸弱,耐不住这风寒,居老爷特让他留在府内,有为祖老夫人送行的心就行了。

可居泽木执拗,哪怕要受风寒,他也要送祖母最后一程。居老爷没法子,索性由他了。

未到卯时,长屏城内很是安静,通向城门的这一条长街唯有几盏灯笼。

出殡队伍整齐有序行进,居泽木紧随着祖母棺木,眸中无半分星光。

城门外,果子听着令人发悸的哭丧声由远及近,抱着阿娘遗物的手指不由得紧了些。白雪覆满她的一头青丝,她立在原地,望着夜色里那支丧葬队伍,不由得想起了她可怜的阿娘,人走时,唯有她陪着,人走后,连像样的丧礼都没有,还要听族人的闲言碎语。

族人不待见她,她认了,可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阿娘?她的阿娘是天底下最心善的人。

果子低头瞧着怀中阿娘的遗物,阿娘,你别怕,从前你护着果子,今后,果子会护着你,不会让那些人再欺负你。

居泽木低着头前行,强忍了半晌,仍是没忍住猛咳了起来。

阿陈忙搀扶着居泽木:“公子。”

居泽木抬手,示意阿陈他无碍。

他一定要送祖母最后一程,看着祖母入土为安。

居泽木无意偏头,便瞧见了城门靠东一抹模糊的身影,可他没心思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送祖母这一程。

-02-

雪连下了几日才停,刚放晴又刮起了凛冽寒风。

倒春寒来势汹汹,居府内却难得平静,平时爱找碴儿的丽二娘被罚关在祠堂,日夜为祖母祈福抄经书,不得当家之主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丽二娘出来。

见居老爷发如此脾气,丽二娘也安分了许多。可这也不能抹去她对祖母所犯下的罪。

父亲替她遮掩,真相会来得迟些,但不会缺席。

为了祖母,他豁得出去,总有一天,他要丽二娘跪在祖母牌位前诚心忏悔。

居泽木手提着一盏绢灯,在院子里踱步。

雪已消融得干净,屋脊上也不会湿滑。

借着朦胧月色,居泽木凝眸盯着屋檐一处,不知那只小狐狸过得好不好。那小狐狸知恩趁黑偷送来的野果子,他舍不得吃,也不许阿陈吃,最后为避腐烂,只得让人制成果脯,封在罐子里。

阿陈远远地站在身后,自从祖老夫人过身后,公子越发沉默了,有时候连着两天都不说一句话,他真怕公子憋坏了。

公子从前最不喜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不知怎的就答应了老爷去书苑。

学堂嘈杂,公子向来清静惯了,怎么受得了啊。

“公子,你真要去书苑?”阿陈仍不死心一问。

公子用沉默回答,见状,阿陈也不自讨没趣了,公子决定的事儿,谁也劝不了。

“公子,明日是你头一回去书苑,你早点歇下吧。”

“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

阿陈干笑两声:“自然你是公子,公子你可是居府的嫡子呢,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这福分呢。”

“福分?”

阿陈忽觉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认错:“公子,阿陈嘴笨,你可千万别生阿陈的气。”

“不怪你,”居泽木转身,将绢灯塞到阿陈手里,“旁人都这么想。”

阿陈亦步亦趋地跟在居泽木身后,瞅准了时机才问了一句:“公子,院里还留灯吗?”

忙祖老夫人丧事期间,杂事颇多,也就忘了这茬,幸而公子未责备。

“以后夜夜都记得留灯。”

“是,公子。”

阿陈抱着绢灯,瞧着公子的背影,院里夜夜留灯?阿陈想破了脑袋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何意。

寒冬一过,长屏城越发热闹了起来,闲话也多了起来。

他人都知居府有一身子骨不好的嫡子,却从未见过其真容,居府里的人口风又紧。传言居府嫡子今日去书苑,更加激起一众的好奇。

书苑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谁都想一睹居府嫡子的真容,其中不乏凑个人头瞧热闹的,也有小贩连铺子都关了,就想瞧瞧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公子长什么样。

阿陈远远就瞧见书苑门口堵得像赶庙会一样,微掀绸帘:“公子,书苑门口今日堵满了人。”

居泽木心中明了:“是为了堵我。”

“要不我们去书苑偏门吧,那里靠山脚,偏僻些。”

“不用。”居泽木端正身子,“他们今日既有心来堵我,不见到我又怎么会罢休。再说,堂堂居府嫡子为避人不走书苑正门,只会落下口舌。”

“公子说的是。”

勒停马车的动静引得聚集在书苑门口的人一怔。马车绸帘一掀,更是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咣咣咣——”

一小丫头忽地敲起了锣,敲锣声震得耳朵一刺,一瞬便燃起了众人的怒火。

“锦记典当大酬宾!一斗米换一银,一银换半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果子扯高了嗓子,生怕他们听不见。

果然,一听这劲爆消息,瞧热闹的人都自乱了阵脚,互相推搡,争相去锦记典当占个便宜!谁也顾不上要瞧一瞧居府嫡子这一茬。

果子抱着锣鼓,被人左撞右碰,好似被揉扁搓圆的团子。

瞧着人一瞬便跑了个没影儿,阿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吓死了,他还以为他们要吃了公子呢。

不过,这小丫头……在帮他们赶走这群看热闹的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公子要下马车,阿陈操碎了心:“哎,公子,小心来者不善哪。”

居泽木根本听不见阿陈的话,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身着绾色襦裙的身影,她脖颈上的长命锁发出清脆铃响。

果子紧攥着锣,背对着居泽木,转念一想,她为何要躲着他?她现下也不是一只小狐狸模样。

果子整理衣襟,刚转身便见居泽木身子一软,蓦地倒下。

阿陈急了,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扶起公子:“公子,公子!”

居泽木难受地皱眉,脑袋像被蚂蚁啃噬般。他努力地睁开眼,却没瞧清她的脸,只依稀瞥见了半空中轻晃的长命锁,上面刻了一个字:应。

-03-

三年后,为祖母守孝期满。

丽二娘得见天日,可仍难改秉性。老爷在府时,她装得贤良淑德,老爷外出了,便摆出泼皮架势,谁要是一不顺她心了,便露出心狠嘴脸。

如今也没祖老夫人压着她一头了,整个居府,除了老爷,便是她最大。

只要她顺了老爷心意,坐稳位置,她的其哥儿定有出息,如今,只要再除去那个病秧子,一切就妥了。

丽二娘佯装慈母,为居泽木送来点心:“泽木啊,三年没见,都长成大孩子了。”

丽二娘将点心盘搁在桌上,瞧着坐在桌案前用功的居泽木,心里不由得发慌。

这三年,她虽然被困祠堂,可居府里的事瞒不住她。

居泽木去了三年书苑,才情早已传遍了长屏城,虽说身子羸弱些,可模样生得俊俏,待字闺中的几家姑娘可都对他心生爱慕,再这么下去,居府指不定真交到他手上,她的其哥儿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尝尝二娘的手艺。”丽二娘讨好似的递上一块点心,见居泽木无动于衷,干笑两声缩回手,“我在祠堂的这三年里,日夜为老太太祈福,替老爷守孝,替你和其哥儿添福,尽一份自己的心。”

居泽木敛起好脸色,本想让阿陈打发了丽二娘,却没想到她宁抛开脸面也要闯入他的院子,实在让人厌烦。

居泽木将书卷一摔,惊得丽二娘身子一抖,忙收起假惺惺的眼泪:“泽……泽木。”

“趁我还没对你恶语相向,你还是走吧。”

丽二娘气得咬牙切齿,可面上仍挂着笑:“好,我就不打扰你用功念书了。”

“等等,”居泽木唤住她,“带上你的点心一起走。”

丽二娘嘴角一抽,压着怒气一唤:“小喜,将这点心端下去。”

瞧着正坐在桌案前,正眼都没瞧她一眼的居泽木,丽二娘心中不是滋味:“泽木,二娘祝你早日考取功名,为居府为你父亲争光。”

一踏出屋,丽二娘脸色一沉,也祝你这副羸弱身子骨能享到那份荣光……

不就是一不受宠的嫡子吗,竟还摆面子给她瞧。

老太太疼惜他,不过是对老爷心里有愧。

当年老太太偏爱二子而忽视了身为长子的老爷,可惜二子在孩童时期身染恶疾离世,他们母子的关系因此埋下了祸根。

将对老爷的愧疚化为对居泽木的宠爱,这老太太,也真是用错了心,她要是有一丁点站在其哥儿这一头,自己何苦出此下计害了她,惹得自己也受累,被困祠堂三年!

丽二娘攥紧手绢,愤愤离开。

须臾,阿陈匆匆入屋,往居泽木面前扑通一跪:“公子,阿陈无能,拦不住丽二娘。”

居泽木垂眸:“怪不得你,就算你拦得住她,她也有别的法子进来。”

“公子。”

“你替我将这一摞整理好的书卷送去书苑,亲自交到李师堂手里。”

“是,公子,”阿陈抱过一摞书卷,便见公子起身披衣衫,不禁疑惑,“公子这是?”

“我去穆郎中那里拿药。”

“公子,阿陈替你去拿就好了,何苦公子跑一趟呢。”

“你以为你有分身术?”居泽木屈起手指轻敲着阿陈怀里的书卷,“我去穆郎中那便好,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穆郎中了,正好去瞧瞧。”

居泽木披一绀色大氅,刚踏入药铺,便闻见熟悉的药香味。

穆郎中正弯着腰,仔细挑拣着药材。

“穆郎中。”

穆郎中手一顿,抬头就瞧见了居泽木,脸上绽开了笑容:“泽木啊。”丢下手中的药材就从柜后踱出来,上下打量着居泽木,“一段日子不见,你又长高了,都快和后院的那棵松柏一般高了。”

见居泽木脸色不好,穆郎中立马拉着他坐下:“来,正好我给你搭搭脉。”

郎中边搭脉边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身子近来不错,你照着我这方子再继续喝,一定药到病除。”

“泽木谨遵穆郎中的话。”

后院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还伴有一股子焦煳味。

穆郎中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我的药膳哪!”

“穆郎中……”居泽木忙扶着跌撞的穆郎中,示意他别着急,“您先别急,我替您去瞧瞧。”

居泽木提长衫匆忙步入后院,一股黑色浓烟扑了他一脸,呛得他猛咳几声。

一把硕大蒲扇蓦地扬过来,知道的人是要扇散这一片浓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他的命呢。

居泽木强忍着不适,眼疾手快地擒住握着蒲扇的纤纤手腕。

“冷静点。”

待浓烟消散,居泽木便瞧见眼前的人灰头土脸,他刚打量她一眼,便被她嘴里吐出的焦煳浓烟熏了一脸。

果子止不住地咳着,小心翼翼地瞧着怒火一触即发的居泽木,不知该作何解释。

幸而穆郎中随后赶来,望着浪费的药膳一脸痛心:“哎哟哟,我的药膳哪。”

要不是他那不成器的学徒翘工,他也不至于分身乏术。

他在前厅忙着挑拣药材给梁府,抽不出身看顾后院的药膳,一大早遇上果子这么一个乐于助人的小丫头,他就让她在后院煎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不就扇扇火的事儿,也办不成。

果子趁势抽回手,挪至郎中身旁,乖巧认错:“穆郎中,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瞧你就是有意的。”居泽木甩了甩衣袖,插上一句。

好一个帮倒忙的啊。果子狠狠地剜了一眼居泽木,边抹脸边讨好地开口:“穆郎中,给我次机会让我弥补这个错。”

居泽木完美地避开果子如利刀一样的眼神,忍不住接一句:“再给你一次机会再毁一次?”

果子气得咬紧腮帮子:“瞧你人模人样的,怎么嘴那般毒?”

阿娘说,知恩图报。要不是看在他是她恩人的份上,她早吐他一脸口水了。

他一个翩翩公子,那么针对她一个弱女子,是何意?

亏她还想着,待阿娘三年孝期一满,就去给他当牛做马去。

“你毁了穆郎中的药膳,还有理了?”

果子没底气了,虽说她是好意,郎中年纪大了,要顾着前院药铺,又要顾着后院煎药,为免穆郎中劳累,她才自告奋勇要替郎中分一些担子。

谁让郎中是她恩人的恩人哪。

果子瞥了一眼居泽木,心中委屈,她这是……爱屋及乌,却好心当作驴肝肺!她气!她恼!她恨不能刨洞!

“穆郎中,她是谁?”居泽木目光一直落在果子的身上,瞧着她个头瘦小,细皮嫩肉的,也不像贫苦人家的孩子,可这行事风格也不是名门闺秀能做出来的。

“你不认识她?”穆郎中瞪大了双眼。她说她与居泽木相熟,他这才允一个陌生小丫头替他熬药膳哪。

居泽木皱眉瞧着她,还打着与他认识的幌子?他与她不过今日头回见,可不知怎的,见到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还忍不住怼她几句,看她吃瘪,他却乐在其中。

瞧穆郎中心疼他这药膳,又是捶胸又是拍腿的,弄得果子心中很是愧疚,可又不知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穆郎中……”

“穆郎中,我替你重熬药膳吧。”居泽木站出来,揽下这一活。

果子站在一侧,顿觉他身姿都高大起来了,就像……就像稜丘山里的果子树,让人瞧着忍不住想扑上去!

居泽木注意到果子不同寻常的目光,一开口便吓得果子摇散一脑袋的邪恶念头。

“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果子惊得一激灵:“怎么可能!是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说着,果子双手抱怀。

她真是没想到,她的恩人竟然有这么轻浮的一面,哪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果子嗓门大得郎中身子一颤,腰都要散架了。

两个小年轻间的爱恨恩怨,他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折腾,只得挥袖逃离后院,边逃边喊话居泽木:“泽木哪,药膳没了可以再熬,我那药罐子可是让名匠打的!你务必要保住我那药罐子!”

果子一头雾水,不就一个乌漆漆还破了一个口子的药罐子嘛,可指尖还没碰着,便被居泽木利落一拍手。

果子缩回手,吃痛龇牙,一双圆溜溜的眼狠狠瞪着他。

居泽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他弯下身,认真收拾起焦煳的药渣。

果子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将药渣全部倒出,抻起宽大衣袖,手背上的咬痕清晰可见。

果子愣了神,那咬痕……不正是她咬的吗?

当年要不是他救了她,她怕是早被利欲熏心的猎户逮去了。

居泽木忽觉一抹黑影压下来,遮去了他的光线。

一抬头,就瞧见笑得不怀好意的果子。

“你干什么?”

果子眨眨眼,搓搓手,清了清嗓子:“你需要婢女吗?随你使唤的那种。”

-04-

屋内传来不小的动静,候在门外听差遣的阿陈抓耳挠腮。

这都好几日了,公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都替公子着急。

要不是公子洁身自好,他都以为公子思春了呢。

茶不思饭不想,相思病的征兆。

阿陈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公子,要不要再为你煎一碗安神的药?”

居泽木扶额,半坐榻上,嘴硬道:“不用。”

阿陈应了一声,准备退下,却听公子开口。

“给我点灯。”

阿陈忽地睁大了眼:“现在?才丑时啊,公子。”

“让你去就去。”

居泽木轻捶着额头,他这是怎么了?自从那小丫头拿他寻开心后,他心中便有一股子异样。

阿陈双手背在身后,不由得打量起端坐在桌案前的公子。

公子天赋异禀,刻苦用功,脚踏实地,深夜挑灯读书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阿陈将墨砚往里推了推,尝试劝说:“公子,明日还要去书苑呢,你不如……早些歇下?”

“你要是困了便去歇吧。”

被看穿心思的阿陈急忙否认,挺直了脊背,表决心:“我不困,我要陪着公子!公子都不睡,阿陈怎么可能睡!”

可过了半刻钟,阿陈便打脸了。

他困到站不住脚,差点打翻立在门楣处的足灯,猛地一惊醒,止不住地打哈欠:“公子,你真的不歇息一会儿?”

阿陈眼睛都熬红了,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嘟囔:“这灯油也费银子哪。”

居泽木眉尾一挑,缓缓搁下笔:“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阿陈脸上堆着笑容,“我这是担心公子你的身子。”

居泽木不作声了,起身,轻推半扇窗棂,望着无垠黑夜上缀有几颗星星:“时辰确实不早了。”

他身子骨本就不好,要是长此以往,是熬不住的。

他还没有和丽二娘好好算祖母的账,绝不能倒下,让她得了便宜,哪怕他最后真的躲不过一死,也要好好硌硬她,灭灭她的气焰。

见公子终于要歇下了,阿陈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阿陈边打哈欠边抬手拭去眼角的一颗泪:“公子,你可算是开窍了!”

“今夜院里的灯呢?”

阿陈眨巴眼,眼珠子骨碌一转:“定是被风灭了。”

一瞧见公子那双眸,阿陈便心虚了:“我立马去点灯!”

居泽木踱至院里,定定瞧着阿陈将院里的灯点上。

虽然他知道,那只小狐狸兴许再也不会回来,可它若何时想回来了,便会瞧见这盏为它留的灯。

最是对气味敏感

要知道狐狸呀,

第三章

-01-

连着好几日,公子寝不安席,因此精神不济,倒让一众看好戏的人在背后乱嚼舌头。

传得最凶的,便是公子——命不久矣!

哪个王八羔子说的!要是让他阿陈知道,他定去拔了那人的舌头,给公子做下酒菜!

人心难测,居泽木不想费心去理会闲言碎语。况且,他们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已经是一条腿迈入阴曹地府的人了,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咽气。

“公子,”阿陈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接过公子手中的书卷,“你别理那些人,他们就是太闲了。”

“这话我从小听到现在,听得还少吗?”居泽木捋了捋衣袖,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正准备上马车,不远处就传来不小的动静。

果子一袭黄栌齐腰衫,活像只活泼乱窜的小丝雀。

只见她双手叉腰,对着围聚在书苑门口的众人摆恶脸,装神弄鬼驱赶他们。

众人都对这个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生嫌,避瘟疫似的逃开。

果子食指蹭了蹭鼻尖:“有种你们别落跑啊,看谁耗得过谁!”

轰走了不省心的人儿,果子这才放松下来,拍了拍长衫裙角。

一转身,便迎上了居泽木的目光,她小跑上前,谄媚一笑:“公子!”

这小丫头眼冒红心、不知廉耻,眼见就要扑上公子,阿陈以身挡在公子身前,生怕此女轻薄了清白的公子。

“你想干什么?”不待果子解释,阿陈就开口,“想也不准想。”

他家公子是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能妄想的吗?

果子眨巴着圆溜溜的眼,一脸无邪地猛踩了阿陈一脚,疼得阿陈龇牙咧嘴。

找准空隙,果子张开双臂就要扑倒居泽木,奈何居泽木眼疾手快伸出食指抵在果子的额头上,隔开他们的距离。

“公子,是我啊,你的新晋婢女果子!”

阿陈一脸疑惑,婢女?公子什么时候收了个婢女?有他一个不够吗?

居泽木眉心轻拧,他与她不过在穆郎中的药铺有过一面之缘,未曾料到她竟如此难缠,看来那天与他相遇也是她的预谋了。

“公子,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果子耷拉下脸,她的恩人还真是忘性大啊,他救了她一命,她可一直记在心里呢!

阿陈忍痛推开果子,急得结巴:“你……你别打我家公子主意,不然,我……我报官!有你的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