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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手撑着膝盖缓缓起身,看向辜言桥:“她与她的孩子本该一起去死,可惜啊,天不遂我愿。”

“你承认了?”辜老爷嘴唇轻颤,气得不轻。

这件事如梦魇缠了她那么多年,往事都被揭开了,她再死不承认有何意义?

“老爷,我这也是为了您啊。”冯氏脑子忽地一转,伸手想去拽辜老爷的衣角,却被辜老爷无情拂开。

“你还狡辩!”

冯氏号啕:“老爷你本就不爱嫡夫人!你与她的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她死了不正好吗?你与我……”

“啪——”辜老爷毫不留情地当着众人又给了冯氏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听着着实刺耳,也令人心悸。

冯氏嘴角都渗了血,可想而知,这巴掌的力度有多重。

她冯小锦自嫁入辜府,便一心都在老爷的身上,她自认没做任何对不起老爷的地方,若说错处,便是她的贪心害死了嫡夫人。

一开始她真的没想害死嫡夫人的,真的。

她与嫡夫人一同入府,一同伺候老爷,嫡夫人怀上了,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她怕急了,她怕失去老爷的宠爱。

她只想,让嫡夫人生不下来孩子,她真的没想要嫡夫人的命啊!

“老爷,老爷,我错了,我错了老爷,”冯氏全身发抖,“小锦错了,小锦错了老爷!”

他是她的枕边人,她自知最了解他,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得上辜府的家业,哪怕大义灭亲,他也要立一块牌,立一块独属于辜府的牌面。

“将二夫人关起来,”辜老爷语调冰冷,勃然大怒,“关起来!”

小厮得令上前钳住二夫人的胳膊。

冯氏挣扎撕咬,哪里还有辜府二夫人的模样。

她如何都没关系,可她的言庾还小,他不能没有娘亲的照顾。

冯氏丢下脸面,奋力甩开小厮,跪着挪至辜言桥的面前:“言桥,言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会用余生还这份罪……就算二娘求你,言庾还小,他不能没有娘亲!”

辜老爷气红了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拖下去!”

冯氏仍在垂死挣扎:“言桥,我是有罪,可我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不是假的啊……”

冯氏被三两小厮直接架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

院里突然静了下来,无话可说,最为难熬。

辜老爷咬了咬腮帮子,瞧了一眼应南枝与常嬷嬷,回头又望着辜言桥。

良久,他才开口:“她是你院里的人,你自己多加照顾吧。”拂袖离开,并无再多一句话。

辜言桥面无表情,他早该知道,他的父亲,唯有辜府是第一,他的妻妾、他的孩子都是可舍弃遗忘的。或许,他从没爱过谁,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常嬷嬷与阿瑞有眼力见地轰散一众下人,徒留下他与她。

他抬眸瞧着她衣裙上扎眼的血迹,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

“公子,我……”

应南枝话音还没落,辜言桥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拥在怀里,恨不能将她揉到骨子里。

从她买通大夫故意让冯氏瞧见,到与常嬷嬷私下来往密切时,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可他非但没有阻止她,还在背后推波助澜,命阿瑞私下去寻十几年前的接生婆子,当年他母亲难产一事,所有伺候他母亲的人全都像消失了一般,无从查证。

他费了些力,追查到当年的接生婆,得知冯氏为了封住他们的口,下了血本,不仅从辜府账面上拿钱,还从她的娘家借了不少银子。

当年,从冯家那借来的银子总要还的,这么些年,冯氏以管家的由头从库房月月都拿了不少,还为了充自个儿面子,无偿接济冯家。

桩桩件件,其中不顾辜府利益去贴冯家是他父亲最为痛恨的。这次,冯氏是真的翻不了身了。

辜言桥紧紧抱着她:“南枝,我会加倍地待你好。”

应南枝不知他话里的深意,嘴角微扬:“有公子这句话,南枝做什么都值了。”

-02-

冯氏被幽禁在辜府最北边的一间弃院里,对外宣称,冯氏突发疾病需静养,不宜见人。

冯家那边听到风声,来过好几回,可每回都被辜府的人搪塞过去。

冯氏被关在这弃屋里,都要长霉了,她日日都伏在被锁住的门口,叫天喊地哭诉,从未有人回应。

“开门,给我开门!我是辜府的二夫人!你们这么待我,等我出去了,有你们好受的!”

须臾,骂得够了,冯氏便抽噎起来:“开门,放我出去!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言庾,我想我的儿子!你们放我出去。”

冯氏以双手为器,捶得手都红肿了。忽听见脚步声,冯氏一个激灵站起身,透过蒙尘的窗户想瞧个清楚。

门开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让冯氏红了眼眶。

冯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老爷。”

辜老爷一身烟灰色长衫,玛瑙白瓷玉佩在腰间,发冠顶立,精神十足。

“老爷,我错了,您放我出去吧。”冯氏此刻卑微地匍匐在辜老爷跟前,哪里还有从前的傲姿风骨。

辜老爷不作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账本径自摔在冯氏面前。

一见账本,冯氏神色忽地一变。

“没想到,我身边还养了个白眼狼。”

“不是这样的,老爷,我对辜府从无二心,我对老爷……”

“够了,”辜老爷截了她的话,“事已至此,你多说无益,日后,你就居于这院里,没我的命令,你至死不能出。”

冯氏眼泪扑簌扑簌地掉,她瞧着她爱过的人,竟不知他如此心狠。

“老爷,言庾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我的照顾啊。”

“府里那么多下人,会照顾好言庾。”

“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别人怎么能代替我呢?”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你害死了言桥的母亲,难道言桥就不需要亲生母亲的照顾吗?”

“老爷,您真要如此待我吗?”冯氏缓缓站起身,“她已经死了,难道还要我与言庾生离死别赎这份罪吗?”

“你以为你的罪就这些吗?”

冯氏忽地心虚了,瞧着辜老爷的怒容:“老……老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辜老爷气得直抖:“你身上担着两条人命,没将你送去府衙,而关在这里,已是仁至义尽。”

他们辜府可丢不起这个人!堂堂的辜府二夫人竟做出这种事,他还要脸面呢!

两条人命?冯氏微皱眉头,试探问道:“老爷您……您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冯氏皱紧了眉头:“既然老爷您知道,为什么当初不直接说出来?”

沉默良久,冯氏忽地想明白了。

“为了你的官位、你的仕途,所以你任由一个杀死你母亲的凶手在辜府装模作样地摆架子?”冯氏不由得后退,“辜文丰,你真是可怕,你比我可怕千倍万倍!”

她心惊胆战装了这么多年,原来,他都知道,他每次瞧她,一定像瞧傻子似的嘲笑她。

她为了她那根本不值一提的爱害死了言桥的亲生母亲,其实,她们都是可怜人,她们在他心里,根本连辜府的一根草都比不上。

为了他自己的仕途,为了这辜府,他竟然连他母亲死都能置之不顾!

“我知道你嫁入辜府后,没少受我母亲的责难,你记恨在心,在所难免,可你怎么能狠心下毒害死她呢?”

冯氏心凉了,瘫坐在地,喃喃道:“我不是故意害死老夫人的,我本只想借老夫人吃坏了身子为由,让她好好养养身子,我也能喘口气。可没想到,老夫人对杏仁过敏,又过多食用了才会……”

“你的心可真狠。”

冯氏不由得笑出了声:“我狠?我连你的一半狠都没学到,辜文丰!”

要说整个长屏城最狠的人他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嫡妻、母亲皆死,他都能为了自己,为了辜府,不透露一丝风声,佯装无事发生,年复一年地过日子。

对着她这个杀人凶手,还能以礼相待,他可怕到令人头皮发麻!

冯氏发疯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嘶吼着,守在外头的小厮闻声闯进来,生怕冯氏伤着了老爷。

辜老爷居高临下地瞧着面容憔悴的冯氏,紧了紧腮帮子,留下一句“好好看着她”,便离开了。

冯氏独自瑟缩在角落里,往事如折子戏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重演,她觉得她的脑袋快要炸开,每一声吼得撕心裂肺才能掩盖住脑子里那些她不想听见的声音。

不久,冯氏疯了,疯疯癫癫,俨然变了个人。

辜府上下对此心知肚明,却缄默不言。

-03-

待辜府风波过了,恰巧春分。

长屏城的赏花迎春节如约而至,辜言桥亲自捧着一袭海棠红的云罗裙衫出了屋,一眼就瞧见了蹲在院里树下的应南枝。

她正在埋她亲手酿的果子酒,十指都沾染上黄土,额前碎发随风轻扬,在他眼里,像极了一幅画。

“南枝。”

应南枝循声抬头,迎上辜言桥的目光:“你手上是什么?”

“这是珞裳特意让她家的裁缝师傅为你亲手制的。”

“珞裳她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应南枝说完,忽瞧见辜言桥眼底的笑意,原来他上回说府里下人全要重制新衣量尺寸是为了这事?

“辜言桥。”

辜言桥笑意都快要从眼里溢出来了,他就喜欢她唤他名字时的那股子拗劲。

他蹲下身,将装有新衣裳的木托盘轻搁在木墩上,执起她的手,用他的衣衫一角替她拭去手上的黄土。

这一幕正好被采购回来的阿瑞撞了个正着,现如今阿瑞脸皮可厚着呢,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瞧,还不正经地吹起口哨,闹得应南枝耳根子发烫。

辜言桥宠溺地捉回她硬要缩回去的手,轻声道:“他要瞧就让他瞧去,反正他也只能牵一牵自己的手。”

应南枝忍俊不禁。

阿瑞倒吸一口气,不乐意了,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公子,你要扎阿瑞的心,也不用说得这么大声吧。”阿瑞委屈地望向应南枝,“南枝,你得好好管管公子,饱汉不知饿汉饥。”

辜言桥牵着应南枝站起身,语调倏地一变:“南枝只有我能叫,你得叫她夫人。况且,她是我的妻,自然向着我。”

“公子,你变了。”阿瑞佯装要扔下篮,变着声调地控诉公子,有了心尖人,就将他这左膀右臂忘了个干净。

辜言桥早将阿瑞的把戏看得透透的:“将木墩上的衣裳拿进屋。”

阿瑞嘴上虽逞一时之快,可仍是照做。

哪知辜言桥一接过衣服,就将阿瑞赶走,阿瑞噘着嘴心中觉得烦闷,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哉。

苏珞裳步子轻快地入了院,嗓门大得都能与黄鹂一较高下:“辜言桥,南枝!”

一瞧见苏家小姐来了,阿瑞来了精神:“苏小姐。”

“阿瑞,你怎么坐在这儿?”

阿瑞回头瞧了一眼,心中郁悒:“望风。”

苏珞裳摸了摸下巴,顿觉有事儿,好奇不已,绕过阿瑞,眼瞧就要以身撞开门,哪知正巧,门开了。

辜言桥像尊门神挡在门口,眉头皱紧,一副被打扰的样子。

苏珞裳踮着脚往里瞧:“辜言桥,你屋里头藏了什么?”

应南枝换上一袭海棠红的云罗裙衫,款款走来:“珞裳。”

苏珞裳眼睛都直了,夸赞连连:“南枝,你真好看。”

她阅美人无数,可回回瞧着南枝便不同,不是倾城之姿,却美得一枝独秀,身上总有种凡间女子都没有的气质,就像……就像仙娥。

苏珞裳视线总在辜言桥与应南枝身上来回打量,双手环胸:“你们刚才……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一抓着辜言桥不安的小眼神,苏珞裳就如沸水,闹开了:“辜言桥,你得克制!”

辜言桥觉得脑仁疼,面上盖不住的绯红:“苏珞裳,你一个姑娘家知不知羞?”

苏珞裳挺直背,小碎步跑到应南枝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现在南枝可是有身孕的人,你再这么肆意为之,我可得将南枝接去苏府养着,省得被你这个大灰狼惦记。”

“苏珞裳,”辜言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她是我的人,你还和我抢人?”

不小心瞥见辜言桥眸中的怒意,苏珞裳心里打了退堂鼓,她哪敢正大光明与辜言桥抢人哪。

“谁是你的人,你与南枝还没拜堂成亲呢。”苏珞裳嘟囔着,接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她求生欲满满,话头转得很快,“长屏城皆知你们是一对了,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辜言桥不动声色地将应南枝拽回自己的怀里:“你与十一皇子的婚事不是也提上日程了吗?”

哪知苏珞裳忽地变了脸色,自上元节他放了她鸽子后,竟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她要悔婚!她要抛弃他!

“谁知他死哪里去了。”苏珞裳气得口无遮拦,双手叉腰,一说到他,她的好心情都没了。

天下好男人这么多,她就不信她苏珞裳找不到比十一皇子更好的夫君!皇家像个笼子,她还不愿去呢。

苏珞裳丢下一句“赏花游园见”,便苦着脸离开了。

阿瑞有眼力见地避开,整间院里只剩下他们。

应南枝被他盯得半张脸都要烙出个洞来:“公子。”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辜言桥,”应南枝红着脸挣了挣,“你松手。”

辜言桥嘴上应着,可两只手忍不住圈得更紧,热气故意扑了她一脖子:“现在长屏城皆知你怀有我的孩子,不如,我们就将假的变为真的,如何?”

应南枝脸上的笑意敛不住,她日思夜想的平凡生活,如今真要成真了,她倒觉得似做梦。

她虽是只狐狸,可又不同于她的族人,她如今与凡人无异,食五谷,哪有不生病,不年老的道理。

与爱的人厮守一生,从黑发至白头,这是她所求的,为他生儿育女,她乐意之至。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辜言桥下巴轻搁在她的肩上:“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待祠堂整修过后,我便向父亲提出,我娶你为我唯一的妻……”

-04-

当下朝中局势不稳,边塞又不时传来动荡之讯,相国公虽上了年纪,早已褪下一身战甲,可若是家国有难,他定万死不辞。

相国公临危受命,前往边塞。

席延身为相国公之子,如今又是当朝驸马,自愿为国出力,却被相国公勒令不许去。

去往边塞前,相国公心中诸多不安,连连梦魇缠身,此去生死未卜,他不能让他唯一的儿子一同赴险,若他有个什么万一,他还有席延能延绵相府的香火,守住相府祖上的荣耀。

世事难料,相国公去往边塞途中突发急症,溍朝折损一员得力之将,当今天子失了一良师益友,举国悲痛,天子下令,长屏城所有人等,衣着素净为相国公祈福一月。

相国公夫人闻相国公死讯,悲恸万分,晕了过去,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身子才有所好转。

席延乃相国公独子,承袭相国公之位,身担相国公之责。

相国公祈福足月了,以天子为首,朝中众人皆来寺庙为相国公上香。

敬莲身为相府的儿媳妇,尽责地搀扶着哭得虚脱的相国公夫人。

席延三步一叩头,从寺庙长阶上虔诚跪拜至祈福香炉前。

望着熊熊燃烧的香火,席延眸中迸发阴鸷的光芒,捏着三根香的手指不由得屈紧,腮帮子凹陷。

边塞动荡之事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手握重兵重权的相国公。

父亲身子骨硬朗,从未有病症之兆,却在路途上突发急症,这一环又一环,让他不免生疑。

这件事,他一定会查到底。

祈福完成仪式后,席延尊孝知礼,与敬莲一同扶着母亲入马轿回府。

可只是一眼,席延便瞥见了躲在铸造香炉后的穆双溪,他逼着自己敛回了目光。

待祈福队伍浩浩荡荡行进离开后,单儿才轻声道:“小姐,他们已经走远了。”

穆双溪红了眼眶,她知道她如今没资格来替老相国公上香祈福,可她担心他,他如今虽是公主驸马,可他既已承袭了相国公之位,定会卷入朝廷的明争暗斗,朝堂波谲云诡,不好应对。

她担心他。

须臾,一小和尚递来一字条,便匆匆离开。

穆双溪揭开一看,是他的字迹,除了言谢,并无过多言语。

但这样,她已经知足了。

席延自承袭相国公之位以来,叱咤朝堂,令众人刮目相看,连皇上也对他赞赏有加,事事处理极好,对事不对人。

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席延故意针对辜文丰,从前辜文丰便与相国公不和,在朝堂上各分两派,相互抗争与制衡。

虽暗中较劲,可明面上从未斗得撕破脸皮,如今席延将辜文丰的后路一一堵死,逼得辜文丰毫无退路,内心积怨颇深。

久而久之,朝堂上大部分人对席延的做事风格颇有微词,事事不讲情面,虽说事情处理极好,却失了人心。

为此,皇上特下令批假,明面上是让席延多花点时间陪陪敬莲,实则是为了安抚朝中不稳的人心。

夏至,天闷热至极,人难免躁动不安。

敬莲身着一袭端庄衣衫,她既已嫁入相府,身为席延的妻子,她便敛敛从前脾性,学着做一个能为夫君分忧的好妻子。

夫妻间不相爱也无妨,相敬如宾也很好。

她的父皇那么多妃子,哪能都爱呀,不也过得好好的。

敬莲端着一碗莲子羹,刚到屋门口,就听见五哥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叩门,便听见他们说什么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三哥不是坐得好好的?怎么五哥和席延私下说什么太子之位?

敬莲眉头轻拧,端着莲子羹先离开了。

屋内,五皇子轻执起青玉柄的狼毫笔:“上回失手,已经让他有所警觉了。”

席延紧抿着唇:“我们要的是太子之位。”

五皇子摇头轻笑一声,顺势斜坐在桌角,将狼毫笔一丢:“不除了他,太子之位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在百姓眼里,父皇是个明君,受万民爱戴,可在他的心里,父皇只是个偏心的父亲。

论通读治国之道、近身防御术他哪里比不上死板且其貌不扬的三皇子?况且三皇子的生母还是个不受宠的妃子,他的生母可是贵妃!家门地位哪一点都妥妥碾压!

后来,他想明白了。

如今的太子不过是傀儡,父皇立他为太子,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心中继承太子之位真正的人选。

不然,上回派去的人也不会失手了,看来护着他的那些暗卫身手了得。

“论争太子之位,没人能与你一较高下。”

五皇子面上露出凶狠之色:“谁当太子,还不是父皇的一句话。”

他既得不到父皇的偏爱,那他就自己争。

在一起

能和相爱之人

她真是羡慕,

第十五章

-01-

“十一皇子,你慢点儿。”宜方在院墙下紧张又担心,瞧着趴在高筑院墙上,双脚乱蹬的贺仕轩,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宜方放风四下环顾,要是让人知道堂堂十一皇子竟干起翻墙这事儿,可了不得!

院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几声号嗓:“抓贼抓贼!”

听得宜方蒙了,步子都乱了,冲着贺仕轩喊道:“来人了。”

贺仕轩此刻哪还听得进话,他只有一个念头:见到苏珞裳。

贺仕轩一跳下院墙,就被小厮团团围住,唬人的长木棍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老爷风风火火赶来,急得轰走苏珞裳屋里头的人,瞧见伊伊杵在珞裳身侧,瞪了瞪眼:“你也下去。”

苏老爷甩了甩衣袖,瞧着还有闲心嗑瓜子的苏珞裳,他都急得团团转了,那外头被阻拦的被苛待的可是十一皇子啊!

“阿爹,这桃花味的瓜子可香了,你也尝尝。”

“尝什么尝,快去跟我迎接十一皇子。”

苏珞裳一脸不情愿,她这心里的气还没散呢,自上元节他放了她鸽子后,这都多久了,才想起还有她这一个人。

不给他点苦头吃,日后她嫁与他,他怎么会珍惜?

“我的小祖宗,快跟我迎接去。”

“阿爹,我不去。”

就在苏老爷与苏珞裳一番僵持时,伊伊闯入屋,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十一皇子……不行了!”

苏珞裳一听,哪还顾得上其他,提裙就冲,将苏老爷稳稳甩在身后。

苏珞裳之前从没觉得苏府宅子大,现下去见贺仕轩,她才觉得苏府真大,大得她一路都担惊受怕。

伊伊好不容易才追上苏珞裳,瞧着自家小姐力大如牛地拨开一众人,她都惊呆了。

“让开,让开。”她好不容易挤进去,便瞧见躺在绿茵地上的贺仕轩。

苏珞裳急得六神无主,蹲下身,猛摇他几下,却没任何反应,她急红了眼:“贺仕轩,贺仕轩!”

瞧见小姐哭了,伊伊哪舍得啊,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宜方拦下。

“快去叫大夫,叫大夫啊!”

苏珞裳的哭腔惹得贺仕轩心中不舍了,贺仕轩睁开眼,瞧着他放心尖上的姑娘:“珞裳。”

苏珞裳吸吸鼻子,低下头,就瞧见贺仕轩冲她扬起一抹欠揍的笑容。

好啊,敢骗她!

苏珞裳气不过,直接给了贺仕轩胸口一拳,贺仕轩不由得闷哼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怎么了?”苏珞裳慌了,她下手也没多重啊。

贺仕轩顺势将她拽入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她:“我想你。”

情话一出,腻得众人一散。

“不是说你不行了吗?”

贺仕轩皱了皱眉,脱口而出:“没有你要不行了。”

“贺仕轩,你耍流氓!”

贺仕轩不松手,任由她挥舞着绣花拳头。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见我?”良久,苏珞裳低低抽噎,“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娶别家的大家闺秀了。”

“这一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就要和你吵吵闹闹过余生。”

苏珞裳红了脸,手指轻攥着他的衣衫角:“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你想今日嫁,我今日便娶你。”

“没个正经。”苏珞裳娇嗔道,麻溜从贺仕轩怀里起来,脸上染上几朵霞云,别过视线,“快起来吧,让人撞见,还以为你瞧上个母老虎呢。”

贺仕轩盯着苏珞裳的后脑勺出神。上元节那天,他本是满怀欢喜去赴约,却在半路被刺客刺伤,要不是暗卫及时出手,他这条命怕是就没了。

他与世无争,却还是碍了别人的眼。

他自认对权力无欲无求,若有可能,他只想做一介平民,过简单平凡的日子,也不想卷入皇室争斗的漩涡中。

-02-

辜府内外最近不太平,内有疯癫的冯氏闹着要自杀,又得知应南枝是假孕,外有辜文丰所经手查办的一桩案子被人翻底,辜文丰被牵连其中,又有传言老相国公骤逝与辜文丰的误报有关系。

辜文丰被这一桩桩一件件弄得焦头烂额。

辜言桥端着一碗安神汤入书房,远远地就瞧见扶额皱眉的辜文丰。

“父亲。”

闻声,辜文丰掀了掀眼皮,不作声。

辜言桥将安神汤刚搁在桌上,就被辜文丰一把打翻,碗都裂了两半,连带着溅湿了桌角的纸张。

“我再让人去熬一碗。”

“站住。”辜文丰气得胡子都在抖,顺势抓起桌上的墨砚往辜言桥背上砸去,“你那屋里头的丫鬟欺骗人怀有身孕也就算了,你竟还包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