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满腹狐疑地迎出大门,就见一个身着四品武官服饰的年轻将领,巳在大门外翻身下马,率数名随从缓步而来。任天翔见他长得与安禄山有几分神似,心知必是安庆宗无疑’忙迎上前正待拜迎’就见对方已抢先拜 倒:“侄孙给舅公大人请安!”

任天翔一愣,好半天才算明白这辈分。自己既然是安禄山的干舅舅,那他的儿子算下来确实该叫自己舅公。只是这安庆宗年纪明显比自己还要大一截,却甘愿给自己磕头做孙子,让任天翔颇有些过意不去,忙摆手笑道:“安将军不必客气,你我年岁相仿,还是平辈论交为好。”

安庆宗忙道:“大人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而家父则是贵妃娘娘义子,算下来大人便是庆宗的舅公。咱们俱是皇亲国戚,岂能不顾上下尊卑、长幼之序?”

任天翔见他说得虽然认真,但脸上的尴尬却掩饰不去,显然比他老子安禄山脸薄一点,故意调侃道:“今日来的宾客有不少是我兄弟,跟我是平辈论交。你既然坚持做我侄孙,呆会儿是不是要给他们一个个磕头?我的兄弟多不胜数,你这头要一个个磕下来,只怕会变成猪头。”

安庆宗闻言愣在当场,答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任天翔见状呵呵笑着将他扶起:“咱们这辈分,原本都是哄皇上高兴,就在皇家内院论为好。出了大内,咱们理应平辈论交。”安庆宗心中感激,忙点头答应:“既然大人坚持,卑职就依大人之见。”

任天翔见随同安庆宗前来的,除了几个护卫兵卒和武师,还有一文二武三个随从。文是个飘逸出尘的青衫男子,武则是一名脖子上系着红巾的契丹少年和一名腰佩双剑的扶桑武士。这三人他都不陌生,尤其那青衫文士更是与他有结拜之谊。他丢下安庆宗,满脸堆笑迎上前,惊喜道:“没想到 是马兄,小弟何德何能,竟能劳动马兄玉趾?”

司马瑜淡淡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听闻兄弟乔迁大喜,为兄便陪同少将军前来,也借机带两个老朋友前来祝贺,希望没有让你感到突兀。”“兄弟正求之不得!”任天翔说着转向辛乙和小川流云,他与辛乙虽见 过多次,却对这个面带微笑、行事如狼一般狠辣的契丹少年心存忌惮,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转向小川流云,满脸堆笑道:“上次与小川兄分手后,心中一直记挂,不知小川兄近来可好?”

小川流云鞠躬还礼道:“自从得知晁衡大人随藤原大人取道杭州回了日本,我便只好在贵国滞留下来,等待有东去日本的使团或船队,以便搭船归国。没想到不久前偶遇马兄,在下仰慕马兄的才学和为人,决定留下来向马兄学习大唐文化,待学有所成再归国不迟。”

任天翔喜道:“这么说来大家都不是外人,今天定要一醉方休!”他亲自将安庆宗、司马瑜、小川流云领到内堂最尊贵的主席,就见来宾 早已济济一堂,内、外堂中满满当当坐了十余桌,其中一大半宾客任天翔连 见都没见过,能叫出名字的更是寥寥无几。他终于体会到“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道理。

内堂与外堂隔了一面屏风,只设了两桌,一桌是任天琪、上官云姝及几个达官贵人的女眷,任天翔虽有了新家,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招呼女宾的重担就落在了小薇这丑丫头身上。任天翔原本还担心她会出丑,却没想到这丑丫头倒也见过些世面,没有露出半点怯意,想起她原本出身书香门第任天翔倒也释然。

内堂另一桌则是任天翔最重视的几个贵客。他先将安庆宗让到最尊贵的首席,然后将洪邪让到紧邻安庆宗的次席。他先向众人介绍了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然后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妹夫:“相信大家都认识洪胜帮少帮主,不过我还是要向大家隆重介绍,这是我任天翔的妹夫。以后但他凡有用到兄弟们的地方,望大家不吝援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众人轰然答应,纷纷道:“任兄弟的妹夫就是我们的妹夫,以后要遇到麻烦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帮忙。”

洪邪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脸上有说不出的尴尬。任天翔将他按到座位上,继续往下介绍道:“这位马兄,不仅是安将军的心腹亲信,更与我有着多年的交情。虽然现在认识他的人还不多,不过我敢肯定,像马公子这样惊才绝艳的旷世奇才,总有一天必定会名满天下,无人不识。”说到这任天翔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只有一个妹妹,我要再有个妹妹,一定要她嫁给马兄。”

众人奇道:“这是为何?”

任天翔叹道:“因为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令人感到可怕。我真怕有一天成为他的对手’跟他做亲戚远比做对手要安全得多。”

众人哄堂大笑,周福来调佩道:“这还不简单,问问马兄是不是也有妹妹,要有的话让她嫁给老七也一样,这样一来不是一样?”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司马瑜微笑道:“我还真有个妹妹,而且与任公子年岁相当。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也想要她嫁给任公子,因为我也只想有任公子这样的亲戚,不想有任公子这样的对手。”

众人纷纷起哄道:“不知马公子妹妹在哪里?何不请来见个面,要是与任兄弟看对了眼,干脆就定了亲,让任兄弟来个双喜临门。”

司马瑜遗憾道:“可惜我离家多年,不知舍妹是否许了人家,若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回家看看。”说到最后,眼中竟闪出一丝难掩的落寞和怀恋。“我也有个妹妹’而且现在就在长安。”突然有人插话,却是被主人冷落了的贵客安庆宗。他虽然身份尊贵,但与众人都不熟悉,因此一直插不上话。见众人都在调侃任天翔,他也忍不住插话道,“舍妹安秀贞,从小随奶奶长大。这次听说我要来长安,便吵着要随我来开开眼界。她虽年近双十,至今却还没有婆家,我这妹妹一向眼高于顶,为她的终身大事,家父没少操心。任大人年少有为,且尚未定亲,何不选个日子与舍妹见个面?也许千里姻缘,就在这一线呢。”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闹得任天翔大为尴尬,连连摆手道:“安将军的小姐,不是寻常人家配得上的,小弟才疏学浅又出身草莽,哪敢高攀?”

“任兄弟现在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身兼御前侍卫副总管,这身份与安小姐正是门当户对。”众人起哄道,“你无论如何得跟安小姐见个面,没准 就让安小姐看上了呢!”

任天翔被众人哄闹得开不了口,安庆宗趁机道:“改日我就在府上设宴,专请任大人,然后让舍妹作陪,还请大人不吝赏脸。”

任天翔正待拒绝,费钱巳兴冲冲替他答应下来:“没问题,没问题,到时候老七要敢变卦,我让人将他绑了给安小姐送去。安小姐若看不上就算了,要是安小姐看人了眼,就将他留在骠骑将军府做上门女婿。”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举杯祝贺。正混乱间,突听门外司仪高唱:“摩尼教东方大教长座下五明使大般、净风,奉大教长之命前来为任大人道贺。’’众人闻言脸上都有几分古怪,纷纷小声嘀咕:”是摩门弟子?“任天翔心中也是咯噔一跳,虽然仅见过摩门弟子两三次,但就这两三次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摩门弟子那种不可理喻的执著和献身精神,令任天翔有种本能的敬畏。但贵客来临,主人总不好意思不去迎接。想到这他点头向众人示意:”随我到大堂外迎客!"

众人随着任天翔来到大堂外,就见两名身着白袍的摩门弟子已来到近前。但见一男一女皆高鼻深目,白肤栗发,身上雪白长袍一尘不染。二人在大堂阶前站定,向迎出门来的任天翔抚胸为礼道:“摩门弟子大般、净风,奉师尊之命前来向任大人道贺。”

这二人任天翔俱不陌生,大般就是当初在洛阳白马寺求见无妄大师而不得,不惜与明友一起自伤的二人之一,他不仅砍下了同伴明友的头颅,而 且几乎划开了自己的肚子,虽然现在他神情平和,却依然令任天翔感觉到 一丝凉意;净风虽然是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碧眼雪肤,身材袅娜,但在任天 翔眼中,却没有一丝女性的妩媚和温柔,只记得她那迅若鬼魅的身影。

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我与二位素不相识,跟摩门更没有任何交情,不知二位…”

净风嫣然一笑,款款道:“大教长曾耳闻任大人之名,早有结交之心。正好一个月后本教首座大云光明寺在长安落成,想请任大人与在场朋友前去观礼。我们在长安认识的朋友不多,所以就趁任大人大宴宾朋的机会,将请柬发到诸位朋友手中。”

大般拿出一叠请柬,一一发到包括任天翔在内的众宾客手中。任天翔展开请柬一看,但见请柬上没有称呼和落款,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摩尼教首座大云光明寺在长安西城落成,恭迎各路朋友夜临观礼。

任天翔心中奇怪,忍不住转头小声询问身后的柳少正:“长安乃大唐国都,怎么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长安破土建庙?你知道这事么?”柳少正小声道:“这事在工部备了案,乃杨相国一力促成,圣上也知道。”

任天翔一听是杨国忠一力促成,顿时无话可说,只得对净风敷衍道:“如果那天没有公务,在下一定到场。”

净风微微笑道:“多谢任大人赏脸。除了请柬,大教长还有一份重礼,要弟子亲手交到任大人手中,望任大人笑纳。”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高举捧到任天翔面前。

“这是什么?”任天翔好奇地接过锦盒,信手打开。就见锦盒内是一块不规则的墨玉残片。任天翔一见之下神情大变,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义字璧的残片!而且不是自己以前见过的任何一块残片!

任天翔心中的惊讶已变成了震撼。知道这块残片价值的人已经极其罕见,要找到这样一块残片更是要靠机缘,将如此珍贵的玉片随手送人,这是怎样一种豪阔?而且知道自己最想要它,便借机给自己送来,那对方对自己 的了解该有多么深入和透彻?

任天翔只感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虽然意外得到了一块玉片,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惊喜’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摩尼教进入中原不过两三年,就已经对自己这样一个的小人物了如指掌,这让人非常不安。

任天翔正拿着玉片怔怔出神,就听净风笑问:“不知大人对大教长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任天翔回过神来,忙收起玉片拜道:“太满意了,请替我谢谢大教长。他好像叫拂多诞是吧?下月十三在下必定亲自去光明寺向他道谢。”净风抚胸还礼道:“多谢任大人赏脸,净风使命达成’这就告辞。”任天翔心中暗自舒了口气,恨不得这两个狠人早点走,不过面上还是故作客气地挽留:“你二人既然是奉命前来道贺的使者,也是任某贵客,岂能这么就走?”“对啊!”费钱不知道任天翔的心思,两眼几乎落在净风身上,闻言急忙帮任天翔留客’“来都来了,得跟大家喝杯酒认识一下,不然岂不 是不给任大人面子?”众人纷纷附和。

净风与大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道:“人乡随俗,我们就敬任大人几杯。不过本教禁酒茹素,所以请允许我们以茶代酒敬大人。”

任天翔心中恨不得将费钱扔出大门,面上则勉强笑道:“这还不简单?来人,令厨下做一桌素宴,款待摩门贵客。”

酒宴重新开始,在众多吆五喝六的宾客中,就见大般、净风正襟危坐,独占一桌,显得颇为另类。虽然二人仅在大堂一角静静地喝茶,但所有宾客 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不自觉地压低了嗓子。他们就像是天生就有魔力,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角落,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任天翔巳令人撤去了大堂内外的屏风,这样内外合为一堂,显得更加通透宽敞。酒过三巡,费钱酒意上涌,不由斜眼望向一旁的净风,醉眼朦胧地笑道:“你叫净风,不知我该称你为净风姑娘还是净风夫人 ?”

净风淡淡笑道:“净风是我的教职,不是我的名字。我简名是索兰,而且也没有嫁人。身为摩门五明使须将毕生都祭献给光明神,不能有家人的羁绊。”“索兰!”费钱点点头,眼中满是遗憾,“姑娘如此美貌,却要将毕生都祭献给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这实在是可惜了。释门也是戒律森严,戒荤戒酒,不过尼姑都可以还俗,就不知道索兰姑娘有没有想过还俗嫁人 ?”

任天翔生怕费钱这花花大少将净风当成普通女人调戏,激怒了对方,忙截住他的话对净风道:“我这兄弟喝多了,尊使别往心里去。”

“谁说我喝多了?我看你才喝多了,你们全家都喝多了!”费钱大着舌头道:“姑娘叫索兰是吧?在下费钱,四通钱庄少东家,长安人都认识。兄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以后姑娘缺钱需要周转尽管来找我。多的不敢说,几万贯的数额我还作得了主。”

净风微微一笑:“多谢费公子好意,不过摩门弟子以节俭修身,净风只怕一辈子都用不到那么多钱。”“那怎么成?”费钱大为不平,“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也得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吧,往少说也得几千贯,再加上宅院、马车和日常开销,一年没一万贯怎么过得下来?都说女人如花钱如水,没有水,花怎么能开得鲜艳?姑娘缺水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来找我,这是我的名帖,在下必定倾力相助。”

任天翔见这花花大少越说越不像样,还拿出名帖要给净风送过去,怕他闹出更大的笑话,忙将他按回座位,斥道:“五明使乃摩门高人,哪在乎你这钱财俗物?”“不要钱?”费钱大着舌头问,“那她总有喜欢的东西吧?”

任天翔见这小子醉得不成样,便赌气道:“五明使皆身怀绝技,最欣赏真正的武技高手。要不你下场陪她玩几招,为酒宴助兴?”

费钱虽然已有七八分醉意,却还知道自己的斤两,闻言鼓掌大笑:“我不行,不过这里有的是髙手。”说着他转向施东照:“老二,你好歹也是御前带刀侍卫,有没有胆量陪美女过过招,让大家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很多人虽然早就听说过摩门弟子之名,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出手,所以趁机起哄鼓动,让施东照也有些跃跃欲试。别人不知道净风和大般的身手,任天翔却是一清二楚,知道施东照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二人面前就只有被虐的份儿。不仅是施东照,在座所有御前侍卫中,只怕也找不出一人是净风和大般的对手。任天翔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安庆宗身后的辛乙,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想杀杀这契丹少年的威风,便对安庆宗不怀好意地笑道:“安公子,在下想向你借一个人,不知可否赏脸?”安庆宗忙问:“大人想要借谁?”

任天翔指向安庆宗身后的辛乙,笑道:“我非常欣赏阿乙的刀法,想请 他代表我们下场陪两位摩门高手玩玩,以助酒兴。”

辛乙淡淡道:“小人的刀法是杀人的刀法,不是助兴的刀法,望任公子谅解。”安庆宗也抱歉地摊开手:“你若要借别人我还可以答应,这辛乙乃是家父的爱将,就连在下也指使不动他。”

任天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装出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你另借我一人也行。我早闻安将军帐前精兵强将无数,也想借机开开眼界。”

任天翔知道旁人在净风、大般面前,多半只有受虐的份儿,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人去丢这个脸。安庆宗不知有诈,回头看看众随从,见几个随从都跃跃欲试,便对其中一个点点头,然后向任天翔笑道:“这是北燕门的髙手赵博,其父是北燕门的掌门,就让他为公子助兴吧。”

“好!”任天翔大喜,“在下拿一千贯钱出来作彩头,谁赢了有赏!”在座宾客大多是年轻人’闻言纷纷起哄叫好。净风推辞不过,只得道:“净风一介女流,岂敢与北燕门高手过招?就让我师兄大般替我向这位赵兄讨教吧。”众人轰然叫好,立刻在大堂中清出一块三丈见方的空地。赵博兴冲冲来到场中,对端坐不动的大般拱手一礼:“请!”

大般缓缓起身来到场中,随随便便往中央一站,全身空门大开,似乎毫无戒备。赵博先以虚招试探,见对方根本不加理会,心中顿时有气,一个冲步上前,一拳直捣大般心窝。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大般胸口,谁知对方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就在赵博因意外而发愣的瞬间,大般也依葫芦画瓢一 拳击出,也打在赵博胸口,就见赵博偌大的身子凭空飞了出去,撞翻了两张 酒桌才跌落到地,口中鲜血狂涌,一招之间便巳重伤。

众人呼喝叫好声一下子静了下来,虽然很多人都看好大般,却也没想到赵博与他相差这么远,一个照面就几乎送命。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大般意味深长地扫了辛乙一眼,若无其事地淡淡道:“忘了说明一下,我学的也是杀人的武功。还有谁要向大般挑战,大般一定奉陪。”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噤若寒蝉。安庆宗几个随从上前扶起赵博,但见他胸前塌陷了一半,简直惨不忍睹。几个随从见状顿时义愤填膺,纷纷拔刀要为同伴报仇,却被安庆宗呵斥道:“这是任大人乔迁喜宴,岂能舞刀弄枪跟 人搏命?还不快退下!”

任天翔知道这事是自己惹出的麻烦,无论如何得由自己来善后。虽然他知道摩门五明使出手狠辣,却也没料到大般—个照面就差点杀了对手。见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咒骂大般,面上却勉强挤出一 丝笑容,对大般拱手道:“摩门弟子果然出手不凡,佩服。”说着示意褚刚将 一千贯钱票的彩头给大般送去。"

大般没有接钱票,傲然拜道:“这钱留给那位受伤的朋友疗伤,大般使命达成,告辞!”

目送着净风与大般傲然而去,众人皆有些悻悻之色,原本喜气洋洋的酒宴,突然变得有些萧索冷清。施东照见状提议:“光咱们一帮男人喝酒也没意思,不如请几个红姑娘来跳舞唱曲助兴,老七以为如何?”

任天翔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贵妃娘娘交代的事,便道:“听说长乐坊来了个舞跳得极好的舞娘,不如就请她来跳舞助兴吧。”

施东照点头道:“长乐坊确有个名动长安的舞娘,不过她从不出堂,要请动她可不容易。”任天翔闻言笑道:“青楼女子,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只要舍得扔钱,我不信会有人跟钱过不去。”说着他转头吩咐陆琴和苏棋两个随从:“带上我的名帖和钱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她给我请来。”

陆琴、苏棋应声而去后,众人便都翘首以待,想看看任天翔是不是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动从不出堂舞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门外司仪高唱:“长乐坊班主率乐师舞娘来贺。”

任天翔大喜,急忙传令:“快快有请!”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在陆琴、苏棋之后,几个乐师鱼贯而入,在众乐师之后,一个身披粉红轻纱的女子步履轻盈,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款款而来,虽然她脸上蒙着半透明的内纱巾,不过看几个乐师众星捧月的模样就知道,她定是长乐坊那个名动京师的舞娘。

这舞姬不少人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她出堂,没想到任天翔随便一句话,她就立刻率乐师前来祝贺,令人啧啧称奇。就见她来到大堂中央,徐徐向众宾客拜了下去,就在这时,突听前方传来一声酒杯落地的脆响,在乱哄哄的 大堂中清晰可闻。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任天翔满脸煞白,直勾勾地望着那舞姬,失声问:“依人 ?你是云依人 ?”舞姬款款拜道:“奴家谢阿蛮,给国舅爷请安。”

“不对!你就是云依人!”任天翔目光炽烈,几乎是要将那舞姬覆面的轻纱看穿,“虽然你戴着面纱,又刻意改变了言语习惯,但这风姿、这神韵、这气质依旧是云依人,谁也模仿不来!”

那舞姬款款一笑:“奴家很高兴能与国舅爷一位红颜知己神似,不过奴家确实是谢阿蛮,不是别的什么人,还请国舅爷见谅。”

见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任天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几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道:“对不起,也许真是我认错了人。你叫谢阿蛮?不知你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

那舞姬犹豫了 一下,但还是款款摘去了蒙面的轻纱。:众人只感到眼前一亮,恍若整个大厅都亮堂了许多,不少人发出阵阵惊叹。但见这舞姬眉似柳叶,眼如晨星,鼻若悬胆’红唇鲜艳小巧,整个面容和五官是那样艳丽精 致,美轮美奂,简直不像凡女。

任天翔原本已认定这舞姬就是云依人,但在看到她轻纱下的真容时,却又开始犹豫起来。虽然这舞姬的眼睛儿乎跟云依人一模一样,但除了眼睛,她的脸上就很难再找到云依人的影子,她的面容是那样美艳逼人,与清秀脱俗的云依人根本就是两种人。

“你叫谢…什么?”任天翔只感到大脑中一片混沌。“谢阿蛮!”舞姬款款拜道,声音如新莺出谷。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勉力克制自己,然后以平静的口吻吩咐:“谢…阿蛮,请为我的宾朋献上一曲,让大家见识一下你名动长安的绝妙舞姿。”

39义史

随着舒缓的乐曲徐徐响起,谢阿蛮的身体也开始随着音符徐徐扭动,像一条曼妙多姿的美女蛇。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一拧腰,无不与云依人神似,但是她的面容却又明白无误地告诉任天翔,她跟云依人根本就是风 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任天翔心神恍惚,一会儿将她认成了云依人,一会儿 又看清她是谢阿蛮,他的心神整个儿落在谢阿蛮身上,忘了周围的欢宴,忘了需要应付的贵客,甚至忘了自己…

任天翔醉了,不记得酒宴是如何结束,如何被人送到卧房。当他半夜从大醉中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头痛欲裂,习惯性地呼唤:“茶!”桌上的茶壶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接过茶壶就是一阵鲸吞海饮,直到壶中茶水涓滴不胜,才意犹未尽地将茶壶从嘴边拿开。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意 识到,自己一直是独眠,睡房中怎会有第二个人 ?一瞬间他毛骨悚然,转头望向方才递来茶水的方向,失口轻呼:“什么人 ?”

“我!”黑暗中传来一声应答,虽然仅有短短一个字,也吓得任天翔差点从榻上滚落下来。他翻身而起,急忙凝目望去,就见黑暗中有个黑影端坐在 一旁的太师椅中,隐隐约约如鬼魅一般。

虽然对方只说了一个字,但任天翔也已经听出了他的嗓音,不由喝问:“季如风,你、你怎么进来的?”

“难得你还记得你季叔,”黑暗中传来那人的感慨,“我原以为任大人春风得意,早将我们这些老家伙忘了呢。”“你还有脸自称我叔?”任天翔心神 稍稍平定下来,冷笑道,“好像你忘了当初在义安堂,你们一帮自称我叔叔伯伯的家伙,联手将任重远留给我的东西抢了去。那时我就说过,我跟义安堂再无干系,我跟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也再无任何关系。”

季如风静默了片刻,淡淡问:“你可知道老堂主当初为何要将那块玉片传给你?而它为何又被称为义安堂代代相传的圣物?”

任天翔哑然,虽然他对那块玉片有过无数种揣测,但所有揣测却都经 不起推敲。这是他心中最大一个谜团,可惜任重远已死,无人为他破解这个 谜团。今见季如风这样问,他心中一动:“莫非…你知道?”

季如风没有立刻回答,端起桌上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这才款款问道:“你可知秦始皇焚书坑儒这典故?”“知道!”任天翔庆幸在阳台观苦读了三个月的书,对许多历史大事知之甚详,“秦王赢政一统天下之后,因其严刑 峻法受到儒生、方士的诟病,怒而坑杀四百多儒门弟子和方士,并下令焚毁百家典籍,这即是历史上有名的焚书坑儒。”

季如风轻轻一叹:“这是史官的记载,但真相却并非如此。”任天翔心有灵犀,顿有所悟:“莫非焚书坑儒’跟义安堂代代相传的那块玉片有关?”黑暗中季如风微微额首:“不错!当年秦王正是为了寻找义字璧的下落’才不惜大动干戈,做下焚书坑儒这等遗臭万年的暴行。其实他坑 的不是儒,而是我义门先辈,儒生和方士只是掩人耳目的陪葬。他也不是要 焚尽诸子百家的典籍,而是要毁灭一切可能让义字璧复原的线索。他没能得到完整的义字璧,所以要让义字璧永远残破不全。”

任天翔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这义字璧究竟有何奇妙?值得已经 一统天下、拥有四海的始皇帝为它大动干戈?义门又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 来就没有听说过?史书上好像也从无记载。”

季如风微微叹道:“义门是现在的称呼,所以前人的典籍上没有它的记载。它诞生在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由墨子所创,所以最初也称墨门。不过自秦汉以后,墨门遭到朝廷残酷的屠戮和禁绝,幸存的墨门弟子不得 不隐藏身份混迹于江湖,自称为侠而不再称墨,也不敢再公开敬拜祖师墨 子。但是散落于江湖的墨门弟子,始终忘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以祖师倡 导之‘义’为共奉之精神,这便是义门的由来。”

任天翔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道:“这么说义安堂就是义门?难怪义安堂无论总舵还是分航,议事大厅中央的照壁上,总是篆刻着一个大大的‘义’字。我原以为这只是义安堂的标志,没想到…它竟是来自诸子百家中的墨门。每年九月十三日,义安堂弟子都要在义字照壁前上香祭拜,原 来他们是在祭拜祖师墨子!”

季如风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义门是墨门的延续,义安堂只是其中支。当年墨家弟子遭到秦王的追杀,不得已将墨子传下的义字璧裂为七块,七名墨家弟子各持一块逃命,以免义字璧全部落到秦王手中。为隐藏身份,他们不再称墨而称侠,不再拜墨子而拜义,所以自秦以后,世上再无墨门,只有义门,世上也再无墨士,只有侠客。

"汉时义门各支兴旺发达’无数游侠行走于江湖,他们或行侠仗义,或救民于水火,做下了不少为民除害的义举。不过其中也不乏义门败类,或打着义门旗号的江湖宵小,以侠义之名行恃强凌弱、争权夺利之事,终为朝廷所忌。于是汉武帝以一句‘侠以武犯忌’,大肆取缔和镇压各地游侠,从此义门一蹶不振,渐渐绝迹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