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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璃小脸又白了一分,乌黑的眼眸中不自觉藏了丝绝望。纵使早就料到了不会这般顺利,她依然觉得难堪。

  身体内的蚂蚁,一点点啃噬着她的血肉,燥热感犹如海啸,来得迅猛又霸道,她呼吸略显急促,娇艳欲滴的唇紧抿着,泛着潮红的小脸愈发多了丝勾魂摄魄的媚意。

  她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疼痛的刺激下,她勉强有了分理智,红着眼眶,一咬牙在他跟前跪了下来,“阿璃日后任凭三叔差遣。”

  少女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决绝,眸底藏起的情绪也异常浓烈,像是一夜之间,就没了以往的胆小怯懦。

  裴邢讨厌人动辄下跪,语气略显强硬,“起来回话。”

  钟璃没有听清,男人绛紫色的衣摆尽在眼前,她忍不住伸手勾了一下,汹涌的浪潮几乎压制不住,这一刻,她只想抱住他的腿,将小脸贴上去。

  她战战兢兢揪住了他的衣摆,却不敢有下一步动作,因为克制,身体不自觉轻颤着,她难受地蜷缩成一团,身体摇摇晃晃的,有些支撑不住,柔软的脸颊恰好贴在裴邢腿上。

  “三叔……求求你……”

  裴邢抖了一下腿,少女柔软的身躯,轻轻晃了晃,又靠到了他腿边,像极了他六岁那年,养的小奶猫,柔软无害,平日温顺的像只小白兔,被抢了食物后,却会露出凶态,赌上一切去咬他。

  她何尝不像个赌徒?

  偏偏来求他。

  裴邢盯着她瓷白的小脸瞧了片刻,扯出个笑,他五官俊美妖冶,笑起来时,却透着丝丝凉意,极尽昳丽,又无端有些瘆人。

第3章 亲吻

  下一刻,裴邢弯腰将钟璃拎了起来。

  拎猫崽子那样,拎着她的衣领,直接将人从地上揪了起来,衣领裂开的声音响起时,他啧了一声,嫌弃地看了布料一眼。

  衣料裂开后,少女瓷白细腻的后颈露出些许,他恍若没瞧见。拎人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

  钟璃没站稳,呜咽着倒在了他怀中,小脑袋砸在了他胸前,不仅不疼,她毛茸茸的脑袋,还很柔软,看着很好摸的样子,更像那只小奶猫了。

  裴邢无意识揪了揪她乌黑的发。

  钟璃试图站稳,小脸却在他胸前蹭了蹭,她眼尾泛红,泪珠儿扑簌簌砸了下来,显然怕他一怒之下掐死她。

  “三、三叔……”

  她声音又软又糯,靠着最后一丝清醒,本想再求求他,谁料男人听到后,却一掌劈晕了她。

  也不知是否嫌她啰嗦。

  裴邢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折返回了小院。

  秦兴眸中闪过诧异,他都准备给辛玥传个信,让她过来帮忙了,钟璃毕竟是镇北侯的继女,又得老太太喜爱,遇见了总要搭把手。

  谁料主子竟主动管了这事。

  裴邢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秦兴没敢多问,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主子的吩咐,“将赵大夫喊来。”

  秦兴颔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又派小厮往画舫走了一趟,看来主子是去不成了。

  裴邢喜静,院中一向没有闲杂人等,幽风堂内除了他和秦兴,仅书房门口守着一个护卫,瞧见主子抱着一个姑娘进来时,护卫不由怔了一下,正迟疑着是否过去搭把手时,裴邢已经抱着钟璃,入了内室。

  他直接将钟璃丢到了榻上,少女被摔得“呜”了一声,眼睫颤了颤,却没能醒来。

  青松堂,萧盛正在书房看书。他在会试取得了较好的名次,来年三月,要参加殿试,最近这段时间,他时常泡在书房。

  往日读书时,他甚少犯困,今日不知为何,竟是打了个盹,醒来时,一阵心悸,似是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起身站起来时,头却一阵眩晕。

  他没能站稳,整个人直挺挺摔了下去,小厮的惊呼声,传来时萧盛晕厥了过去。

  刘顺险些吓死。

  老太太膝下仅有一个女儿,她福薄,生萧盛时,因血崩,年纪轻轻就没了,萧盛是老太太仅有的外孙,打小养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一向疼他,他若出个好歹,刘顺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他一边让人去喊大夫,一面去查看萧盛的情况,“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萧盛陷进了冗杂的梦境。

  钟璃被表兄陷害后,闯进了他房中,为了牢牢抓住她,他冒出一个卑劣的念头,随即便是自己的金榜题名,大皇子为了得到钟璃对他频频施压,画面一转是他与郡主大婚那日,黑紫色的血液从钟璃眼中流了出来,她倒在秋月怀中,再也没能醒来……

  虽只是零星的画面,却真实到令人窒息。

  萧盛惊愕万分,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她竟会在他面前没了呼吸,他算计了一切,她的名声,他的婚姻,只为将她留在身侧,不曾想到头来,竟是什么都没能抓到……

  萧盛只觉痛彻心扉。睁开眼睛时,眼神也空洞洞的,刻骨铭心的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并非是梦,这是即将到来的事,抑或是上一世已经发生的事。

  她会死在他跟前,留他一个人。

  他试图闭上眼,想多梦到一些,究竟是谁害了她,为何他靠近后,她却吐了血,但一切都徒劳无功。

  他没能再次陷入梦境。

  见他醒了,刘顺却喜极而泣,“少爷,您总算醒了,刚刚吓死奴才了。”

  梦中,早在圣上为他和郡主赐婚时,他身边就没了刘顺,刘顺是他用的最顺手的一个小厮,除非身死,不可能消失不见,难不成,他真出事了?萧盛忍不住捶了捶脑袋,想多想起一些事,依然一无所获。

  他攥住了刘顺的手臂,哑声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刘顺有些疑惑,“主子不记得了?今儿是三姑娘的生辰宴,您还让小的给她送了一支珠钗呢,钟姑娘竟也出席了,您是没瞧见,她送的双面绣惊艳了全场,钟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梦中,璃妹妹送三妹妹的确实是双面绣,她费了不少功夫才绣好,三妹妹因嫉恨她,却勾结顾霖给她下药。

  思及下药,萧盛瞳孔一缩,连忙去看沙漏,他惊得冷汗涔涔,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抬脚走了几步,想去顾霖那儿瞧瞧,又怕错过钟璃,当即对刘顺道:“你去顾霖那儿看看,瞧瞧有何异常。”

  刘顺虽担心他的身体,听到他的命令后却不敢耽误,退下前,道:“小的已经让人请了大夫,少爷若是不适,就去床上躺会儿。”

  萧盛没应,只催促道:“快去快回。”

  他在房中左等右等,却没能等来钟璃的身影,一颗心犹如被放在了油锅里慢慢炙烤着。

  刘顺很快回了话,“大少爷似是被人打伤了,刚刚小的瞧见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走了进去。”

  萧盛眼皮一跳,果断站了起来,对刘顺道:“你带人出去寻一下璃妹妹,不要大张旗鼓地寻,瞧见她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钟璃醒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她只觉得口中涩得厉害,像是刚吞下什么难吃的东西,粘稠苦涩,令人窒息。

  从床上爬起来时,她脑袋懵了半晌,才记起之前的事,她连忙抬头,左右巡视了一圈,果然在室内瞧见了裴邢的身影。

  他换了一身暗红色常服,正窝在宽大的藤椅里雕刻着什么,他身姿懒散,俊美的五官,沐浴在火红色的晚霞中,瑰丽俊逸,不开口说话时,竟也有几分风光霁月之感。

  钟璃没敢多瞧,她慌忙从榻上爬了起来,体内的不适感,虽尚未完全退下,却比之前舒服许多,不至于让她理智尽失。

  上一世,饶是泡在冷水中,为了保持清醒,她也划伤过手臂,她隐约能察觉到,体内的毒暂且被压制住了。

  她赌赢了。

  钟璃下了床,心中只余感激,她走到裴邢身前,直接跪了下来,双膝即将触地时,却被男人骤然伸出的脚尖挡了个正着。

  钟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双手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腿,抬头时,恰好对上男人糟心的目光。

  “动辄下跪,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钟璃脸一红,连忙站了起来,在她被毒死前,他已经登基为帝,在钟璃眼中,他不止是镇北侯府的三爷,更是那个为了复仇,踩着无数尸骨,踏上高位的新帝。

  换成旁人,她也不至于下跪,她实在畏惧他的手段,也太想讨好他。侯府深似海,随便一个人都比她有能耐,她想要寻求他的庇护。

  这次她仅是行了个万福礼,“谢三叔救命之恩。”

  裴邢收回脚尖,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

  少女眉眼沉静,怔怔站在那里,水眸中泛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这个发现,让他唇边扯出个诡异的笑,“又不是白救,说说,你能付出什么?”

  比起面对萧盛的虚伪,裴邢的明码标价,让钟璃逐渐放松了下来。她想了想,小声道:“阿璃愿做牛做马,为您效劳。”

  裴邢扫了一眼她的小身板,“做牛做马?你觉得我缺奴婢?”

  被他这般盯着,钟璃有些头皮发麻,她白皙柔嫩的小手不自觉交握着,一时有些羞愧难当,除了做牛做马,她还有什么?

  钟璃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不能死,无论如何,都得好好活下去,没了她,承儿又哪里活得下去?

  实际上,她一无所有,既没有靠山,又没有金银,这个认知,让钟璃心中充满了绝望。

  裴邢似笑非笑盯着她,他喜欢欣赏众人被逼到绝境时的表现,有人痛哭流涕,有人跪地求饶,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时,钟璃不自觉咬了一下唇,不,她并非一无所有。

  她生了一张好皮囊,连老太太都说,她这张脸比京城第一美人还要美,继兄给他下药,看重的是她这张脸,萧盛想哄她当妾,瞧上的也是她这张脸。

  钟璃鼓起勇气对上了他的目光,男人眼眸深邃,眸底虽泛着兴味,却并不淫邪,他已然二十三岁,直至今日,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比起那些好色之徒,难得清心寡欲。

  上一世,因毒性未能及时除掉,她时常卧病在床,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如果失身能换个健康的身体,也没那么糟糕。

  裴邢靠在藤椅上,见少女颤着眼睫,朝他靠近时,他不由轻哂了一声,怎么也没料到,她竟会这么选择。

  不等推开她,裴邢就听到一个略显局促的脚步声,朝他的小院走了过来。他自幼习武,已经到了“闻声辨人”的地步,不等他靠近小院,裴邢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萧盛。

  姨母唯一的外孙,她老人家精心教导他多年,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他却附庸风雅,沽名钓誉,不论何时,都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虚伪得令人厌恶。

  裴邢被送来侯府时,才六岁,萧盛当时三岁,两人勉强算一同长大的,虽辈分不同,却共同被老太太教导着。

  裴邢隐约记得,老太太有意将钟璃指给他,他好像也钟情于她,这丫头不去寻萧盛,反倒跑来找他,莫不是也发现了萧盛的表里不一?

  裴邢眸中闪过兴味,本欲推开钟璃的手,止住了动作。他眼中添了一丝笑,靠在藤椅上没有动。

  钟璃红着小脸,诚惶诚恐地坐到了裴邢腿上,多个她后,藤椅不由晃了晃。

  钟璃连忙揪住了他的衣襟,这一扯,男人本就松散的衣襟彻底松开了,露出了强悍结实的胸膛。

  因从未做过这种事,钟璃一张脸火辣辣烧了起来,她颇有些骑虎难下,本能地想要退缩,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后,她心中一慌,退缩的念头,散了个干净。

  由于太过紧张,少女双颊红得几欲滴血,眼尾不自觉勾出一抹媚意,她小心又无措地凑近裴邢,粉嫩嫩的唇落在了他脸颊上。

  裴邢依然靠在藤椅上,少女凑来时,他隐约闻到一股极淡的清香,甜甜的,还怪好闻的。

  下一刻,她就小心翼翼吻住了他的唇,凉凉的,不仅不令人恶心,还柔软得不可思议。

  裴邢没有躲,钟璃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心跳也怦怦乱跳,她一时有些失聪,根本没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萧盛冲护卫拱了拱手,缓步走进了小院,“三叔在吗?”

  他脚步未停,直接朝裴邢寝室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厮将附近搜了一遍,依然没发现钟璃的身影,唯有三舅舅这儿,他们不敢靠近。萧盛不敢耽误,思索再三,亲自来了裴邢这儿。

  支摘窗常年大开着,萧盛刚走到院中,就瞧见了室内的场景。

  少女媚眼如丝,脸颊飘红,正无力依附在男人怀中,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他那向来邪里邪气,喜怒无常的三舅舅,眸中却闪烁着兴味的光芒,任少女吻上了他的唇。

  萧盛脑海中有一根弦猛地断裂开来,他死死盯着室内的两人,目光幽深暗沉,一时勃然大怒。

  无论如何,他也没料到,竟会瞧见这一幕,不论是钟璃的主动,还是裴邢的不拒绝,都令他甚为羞恼,被背叛的愤怒险些让他失去理智。

  他大步朝室内走去,不等他靠近房门,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就从暗处闪出,手中的剑,直抵萧盛的咽喉。

  “萧公子,请止步。”

  这是暗七,是裴邢的暗卫之一。秦兴不在时,暗七会代替他守门。

  萧盛没再往前,他瞥了暗七一眼,才继续看向室内,他那双向来温和的双眸里泛着一丝猩红。

  室内,钟璃已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亲吻的动作不由一窒,慌忙移开了唇,她惴惴不安地看了裴邢一眼,裴邢唇边泛着笑,面上没有被打断的不悦,相反,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钟璃垂下了双眸,没敢多瞧,随即,男人就搂住了她的腰肢,足尖一点,带着她闪出了内室,钟璃猛然一惊,连忙搂住了他的脖颈。

  带着她来到院中后,裴邢才撒手。

  萧盛目光微冷,闭了闭眼,才压下滔天怒火,他只当钟璃是失去了理智,才会亲吻裴邢,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萧盛冲裴邢拱了拱手,致歉道:“璃妹妹醉了,才多有打扰,以至唐突了三舅舅,我以后会好生约束她,望三舅舅看在外祖母一向喜爱她的面子上,莫要与她计较。璃妹妹,还不快向三舅舅道歉?”

  钟璃自然没错过萧盛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那副神情,好似她多么对不起他一般。

  钟璃权当没听到他的话,只静静看向裴邢。

  少女楚腰纤细,袅娜娉婷,水眸里荡着层层涟漪,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被这样一个美人注视着,换成旁的男人,肯定会把持不住,裴邢只轻笑一声,悠悠对萧盛道:“你与她有何关系?有什么资格约束她?”

  萧盛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自打喜欢上钟璃后,他最怕的就是裴邢觊觎她,好在他对女色无感,见他对钟璃产生了兴趣,萧盛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捏成了拳。

  他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冷静道:“三舅舅难道不知道吗?外祖母早就有心撮合我和璃妹妹,如若大舅母还在,我们只怕已经交换了庚帖。”

  裴邢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向钟璃。

  钟璃识趣道:“萧公子慎言,你我并无婚约,更未交换庚帖,我若做错了什么,自会道歉,不劳你费心。”

  萧盛瞳孔不由一缩,眸中满是错愕。

  裴邢瞧完好戏,才下逐客令,“既如此,就别多管闲事,出去。”

  萧盛站着没动,他面冠如玉,一身白衣,好一个翩翩公子,可惜眸中却好似淬了毒,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裴邢扫了暗七一眼,暗七再次拔出了手中的剑,剑尖直指萧盛。

  他一向是个疯子,才不管什么血缘亲情,怕他真让暗卫动手,萧盛呼出一口气,淡淡扫了钟璃一眼,才转身离开。

  钟璃忐忑不安地望着裴邢。萧盛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并不想名声尽毁,耽误这么久,秋月肯定要担心,她想先回去。

  裴邢瞥了一眼萧盛的身影,拍了拍钟璃的脸蛋,含笑道:“走吧,明晚过来。”

  钟璃神情一顿,难堪瞬间袭上心头,心思百转间,她终究乖巧点了头。

  萧盛并未走远,自然听到了裴邢的话,他惊疑不定地转过身,恰好瞧见钟璃乖乖点头的模样。

  这一刻,萧盛脸上的温和彻底消失不见。

第4章 气恼

  钟璃走出幽风堂后,就瞧见了不远处的萧盛,他正站在一侧的松柏旁,静静等她出来。

  他身姿挺拔,身量也高,夕阳西下,淡淡的光影将他笼罩了起来,他硬朗的五官,有一半隐匿在光影中,让人瞧不真切。

  萧盛深深注视着她,目光中的锐利,怎么也藏不住,见她从自己身侧经过时,只略一福身,就要离开,他总算开了口,声音又淡又冷,“璃妹妹不解释一二吗?”

  醒来后,他怀疑是郡主毒死的她,等她投怀送抱之际,他甚至打定了主意,这一世绝不负她,刚刚所见,不啻于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不信钟璃会喜欢裴邢,以往她分明很怕他,定然是裴邢半路截胡,将她掳了去。

  她一个弱女子,又哪里反抗得了?

  思及此,萧盛身上的冷意,总算消散了一些,他望着钟璃的目光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怪她生得太娇媚,还是怪自己护不住她。

  他叹息了一声,道:“我知晓璃妹妹必然是被逼无奈,今日之事,我会为你保密,明晚我会设法保下你,你且安心。”

  说是保密,他自然有私心。

  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他与钟璃的亲事肯定会就此作罢,外祖母估计见不得钟璃受委屈,以钟璃的身份虽然不能给裴邢当正妻,有老太太撑腰,她说不准会捞个侧妃当当。

  她若真跟了裴邢,他们俩这辈子都没了可能。萧盛不知惦记了她多久,哪里肯将她拱手让人?

  钟璃微垂眼睫,遮住了眸中的讥诮,敷衍道:“我自有法子,表哥不必操心。”

  她说完福了福身,径直回了后院,只留给萧盛一个背影。

  萧盛没察觉到她的疏离,望着她单薄又脆弱的背影,萧盛抿了抿唇,心疼得无以复加,对裴邢的厌恶更浓了几分。

  前院和后院隔着花园,绕过小桥,曲折的长廊,再往里走,便是摘星阁。钟璃回摘星阁时,秋月和夏荷正眼巴巴盼着她归来。

  秋月上前一步,扶住了钟璃,“姑娘怎地这个时辰才回来?三姑娘也是,过个生辰,花样还挺多,玩寻宝游戏也就算了,还不许奴婢们伺候,难不成还怕咱们作弊不成?”

  今日是镇北侯府三姑娘顾知晴的生辰礼。

  侯府共有五位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然出嫁,四姑娘和五姑娘一个十一岁,一个才八岁,唯有三姑娘顾知晴和钟璃年龄相近,顾知晴也爱跟钟璃玩,钟璃也真心将她当成了妹妹,才前去给她庆生。

  吃完酒席,顾知晴便带着众位贵女,去了侯府的花园,她说她给各位贵女也备了点小礼物,每个人的礼物都藏在园中,要让大家一一寻找。

  每个人寻宝前都得到一个提示,钟璃纸条上的提示是“水波遥遥无踪迹,霞光之下一抹黛,万紫千红总相宜。”

  镇北侯府花园面积很大,水榭在北边,南边有大片的花坛和怪石堆积成的假山。

  她的礼物,就藏在假山旁。

  钟璃根本没料到,顾知晴会包藏祸心,不仅在她茶水里下药,所谓的寻宝游戏也是为了算计她。

  她根据提示来到花园时,心怀不轨的顾霖正等着掳走她。没人知晓,被顾霖打晕的那一刻,她有多绝望。

  她自以为交好的妹妹,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甚至不惜毁掉她,可笑的是,上一世,她甚至不知道原因。

  眼下并不是算账的时候,她跨越生死,再次回到了摘星阁,现在,她只想见见承儿。

  钟璃硬撑着扯出一抹笑,“我没事,这不是回来了,承儿呢?”

  秋月道:“小少爷一直在等您回来,也不肯午休,刚刚有些撑不住,一直打盹,张妈妈刚将他哄睡,他正在房里休息呢。”

  钟璃点头,朝东厢房走去。

  旁的男孩七岁时,都会离开母亲,搬去前院,唯有顾承是特例,母亲离开后,钟璃就去老太太那儿求了恩典,如今,顾承跟她一起住在摘星阁。

  钟璃进来时,顾承睡得正香,张妈妈和两个贴身丫鬟都守在他身侧,三人瞧见她时,忙起身行礼,钟璃冲她们摇了摇头,小声道:“你们下去歇会儿吧,我陪他就行。”

  丫鬟和张妈妈退下后,钟璃就坐在了床头,伸手摸了摸顾承的小脸,小家伙生得冰雕玉琢似的,眉眼与钟璃很像,唯有鼻梁和下巴随了镇北侯。

  他是镇北侯三十七岁那年才有的孩子,镇北侯几乎将他宠到没边,可惜好景不长,四岁那年,他却摔坏了脑袋。

  钟母因为自责,一病不起,她身子骨本就弱,竟是就此撒手人寰。

  钟璃又摸了摸他的小脸,才起身站起来,对秋月道:“你出府将柳大夫寻来吧。”

  不知裴邢喂了她什么,身体的不适感在一点点消退,也不知毒性是否能全部解掉。她医术一般,把脉时,只能诊出体虚之症。

  这位大夫姓柳,医术了得,许多贵妇都找他看过病,钟璃怕身体留下病根,才让秋月将他请了过来。

  柳大夫帮她把脉时,眉头一直紧蹙着,半晌才道:“姑娘体虚,气血本不足,却又被药物强行激发过,气血犹有些翻涌,像是中了毒,好在你及时服了解药,毒性已有所克制,以老朽之见,姑娘只需按之前的方子服药,即可药到病除。”

  他话音一出,秋月和夏荷皆有些怔愣,两人都不蠢,自然猜出了寻宝游戏没那么简单。

  钟璃并不知道裴邢喂她吃了什么,她怕毒性没能根除,才请了大夫,谁料竟真需要继续用药,她温声道:“柳大夫能否根据我的身体配置出药方?”

  柳大夫思忖了片刻,道:“老朽之前不曾为姑娘把脉,也不了解你服用过什么解药,冒然开药恐会对姑娘的身体造成伤害,姑娘最好还是继续服用之前的解药。”

  钟璃有些失望,很快就露出个笑,“今日多谢柳大夫走这一趟。”

  “应该的。”

  将柳大夫送走后,秋月和夏荷皆一脸担忧的望着钟璃。

  两人是她的贴身丫鬟,始终伴在她身侧,今日的事可以瞒着张妈妈,却没法瞒着她们,毕竟,她日后若真与裴邢往来,想瞒也瞒不住。

  钟璃三言两语说了一下被暗害的事,两人皆听得愣愣的,夏荷率先红了眼眶,秋月则骂道:“一群肮脏玩意,竟做下这等事,当真是畜生不如,早晚要遭报应。”

  此时,明杏也匆匆回了梅苑。

  顾知晴将贵女送走后,就回了梅苑。她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正靠在榻上歇息,一个小丫鬟跪在她身侧,正在给她捏腿。

  瞧见明杏回来了,她对身侧的丫鬟摆了摆手,“退下吧,别按了。”

  别看她年龄不大,却极有主意,丫鬟小厮在她跟前向来听话,闻言,连忙退了下去。

  明杏一进来就乖觉地跪在了她脚边。

  顾知晴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起来回话,刚刚我怎么听丫鬟说府里请了大夫,大哥不会是把人折腾成重伤了吧?”

  她显然乐见其成,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明杏伏在地上,没敢起来,脑袋埋得更深了,讷讷道:“大少爷那儿和摘星阁都喊了大夫,钟姑娘不像受伤的样子。”

  “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明杏如实道:“奴婢之前怕引人怀疑,没敢靠近前院,只盯着摘星阁,约摸酉时,钟姑娘才回来,她发丝整齐,步伐平稳,不像出事的样子,奴婢觉得不妥,才去前院打听了一下,这才得知,大少爷早就晕厥了过去,许是没能得手。”

  她越说声音越小,脑袋也不敢抬。

  顾知晴不悦道:“真是废物,到嘴的鸭子,都能让她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文不成武不就!”

  明杏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等她骂完,才劝道:“姑娘息怒,钟姑娘是在咱们这儿中的毒,又是咱们想法将她引到的假山处,她如今肯定会怀疑您,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若顾霖已经成事,顾知晴自然不屑再与钟璃虚与委蛇,如今却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她忖度了片刻,起身站了起来,“你让人去看看藏在假山里的礼盒还在不在,随后陪我去一趟摘星阁。”

  明杏恭敬应了下来,小厮很快就抱着礼盒跑了回来,里面是一支镂空蝴蝶步摇,谈不上贵重,胜在雕工精湛,蝴蝶也异常精致。

  须臾,主仆二人就到了摘星阁。

  摘星阁内,灯火通明,承儿才刚刚醒来,小家伙下床后,就哒哒哒跑到了钟璃跟前,一头扎进姐姐怀里,脆生生喊她,“姐姐!”

  喊完,拿白嫩嫩的小脸蹭了蹭她的。俨然已忘了,因姐姐不在,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的事。

  钟璃含笑将小家伙揽到了怀中,“正想去喊你呢,天都黑了,再睡下去,快成小猪了。”

  承儿笑得眉眼弯弯的,小手按了按鼻子,“辰哥儿小猪。”

  他当即哼哼了几声,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天真,“姐姐,像不像?”

  四岁的他就是这般天真可爱,上一世一直长到九岁依然如此,钟璃心酸得厉害,她仰头眨了眨眼眸,没让泪珠儿滚落下来,配合道:“像!”

  就在这时,守门的小丫头,走进来通报,“姑娘,三姑娘过来了,说要见您一面。

  秋月轻哼了一声,嘀咕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做了这种事,竟还敢登门。”

  钟璃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她捂住了承儿的耳朵,才道:“告诉她,我有些累,已经歇下了。”

  顾知晴在门口候了片刻,谁料等来的却是闭门羹。

  顾知晴脸色难看,杏眸里闪过不快,她也没再纠缠,带着明杏离开了摘星阁。

  走出摘星阁后,明杏才道:“老远就听到了那小傻子的笑声,说什么已歇下,分明是不想见您,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翌日清晨,钟璃一早就爬了起来,带着两个丫鬟去了老太太的住处,近来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钟璃多少有些担心她,时常去她跟前侍疾。

  顾霖和顾知晴胆敢暗害她,其实也跟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有关,她已是六十岁高龄,以往还会过问一下府里的事,前段时日大病一场后,她把府里的一切庶务都交给了二夫人,如今掌家的是顾知晴的母亲。

  钟璃过来时,老太太已经醒了,她两鬓发白,瞧着很是和蔼,此刻正靠在榻上,让李嬷嬷伺候着穿衣。

  得丫鬟通报后,钟璃就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一瞧见她,老太太眼底就带了笑,随即板起脸,道:“你这丫头,不是说了祖母身体无碍,不必日日过来,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多睡会儿,怎地又跑来了?”

  “我睡得早,这才起得早,反正也睡不着,过来陪祖母说说话嘛,祖母勿怪。”

  老太太哪是怪她,不过是心疼她。

  钟璃接过嬷嬷手中的外衫,亲自伺候老太太穿衣。

  想到几个月后,她老人家同样缠绵病榻,钟璃心中一阵酸涩,上一世,她没有与顾霖等人鱼死网破,一是斗不过,另一方面其实是顾虑太多。

  若知晓顾霖对她做了什么,老太太只怕能活生生气死,钟璃四岁时,就随着母亲来了镇北侯府,老太太稀罕她,一直拿她当亲孙女在疼,钟璃也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地走完最后几年。

  钟璃这边刚为老太太梳好发,就见丫鬟进来通报,说三爷来了,正在外候着。

  裴邢的母亲小邢氏比老太太足足小九岁,两人的母亲走得又早,小邢氏可以说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两姐妹感情十分深厚,小邢氏去世后,老太太险些哭瞎眼睛,好在后来,将裴邢养在了膝下,才聊以慰藉。

  她真真是将裴邢当眼珠子疼着,也就萧盛能与他相提并论,听说裴邢来了,她精神都不由一振,“快让他进来。”

  钟璃心中不由一跳,她以往很怵裴邢,他每次过来时,她总会寻个借口避开,此刻不过犹豫了一下,就瞧见裴邢走了进来。

  他一袭火红色锦衣,长发拿绸带随意绑着,身姿修长,挺拔中又透着慵懒,其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俊美到有些妖冶。

  钟璃四岁那年,第一次瞧见他时,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郎,当时她就险些看呆,如今成年后,他依然说不出的俊美,薄唇微勾的模样,活似个妖孽。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扫了过来,她心中一慌,连忙垂下眼睫,行了一礼,“三、三叔。”

第5章 赴约

  裴邢这才淡淡睨她一眼。

  少女今日仍旧一身雪白色襦裙,端得是冰肌玉骨,举止高雅,简单一个万福礼,都优雅动人,恍若仙人之姿。

  裴邢并未多瞧,略一颔首,就径直走到老太太跟前,扶着她老人家的手臂,让人坐在了榻上。

  钟璃道:“祖母,您和三叔肯定有话要说,阿璃就不多呆了,承儿估计也该醒了,阿璃明日再来看您。”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且等一下,小玫正在小厨房做糕点,估摸着该做好了,承儿不是爱吃她做的糕点?你带回去一些。”

  钟璃也没客套,屈膝行了一礼,“我替承儿谢过祖母。”

  她一向落落大方,言行有度,老太太不由失笑摇头,“行了,在我跟前,不必这么守规矩。”

  她这才看向裴邢,笑道:“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老太太让丫鬟搬了椅子。

  裴邢坐下后,道:“安三前几日不是求到您跟前,让我昨个去给他捧场吗?孩儿实在太忙,没能走开,这不是怕您怪罪?特意一早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