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哭了。

下课的时候,我对翁师傅说,我要看着师傅离开。我还说,我想要再温习一下满文师傅留下的功课。等上书房里只留下我自己,我像刚才那样坐着,写仿格,心里却巴望他再次出现。可我没有等到他。

我一心想再看看这位客人。

晚些时候,我叫王商点上灯,专门又去了趟上书房,坐在上午坐过的椅子上。我等了又等,不见他来。回养心殿吗?我不想这么快就睡,我翻阅诗书,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从大罩灯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是挂着那丝嘲弄的笑容。一旦走出灯光,他的身体就隐在黑暗里了。我一点儿都不害怕,对一个听到闪电雷鸣就要发抖的人来说,实在很奇怪。老实说,他时隐时现的样子,着实神奇,也很好玩。

“为什么皇帝不能哭呢?”

“皇帝不该哭。”

“可我并不想当皇帝。”

“这跟你的想法无关……我从来不哭。哭有什么用呢?”

我非常惊异,他竟然不哭。

“你不怕打雷吗?”

我对面的影子皇帝笑了。

“既然你是接替我的人,就该像我一些。可一旦哭起来,你就不像我了。同治皇帝根本不哭,从来不哭,一直都只是同治皇帝看着别人哭。翁师傅常在我面前哭,为我写错字、记错文章哭。一个老头子,满脸泪水,很不好看,所以我告诫他,不要淌眼泪,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戏。东宫太后也哭,因为后悔自己轻易就放弃了惩罚西宫太后的权力。西宫太后哭,是为了让我答应她,娶富察氏为后,而不是阿鲁特氏。跟惠妃同房,而不是与新立的皇后,给惠妃以宠爱,而不是嘉顺皇后——为了这些,西宫太后在我面前垂泪。我不会跟着她哭,也没有依从她的主意。因为我姓爱新觉罗,我不能违背原则。为此我独自住在乾清宫里。不过,你不能学我,弄不好,被你选中的女人今后会化为一片雪水。”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事,你得帮我一个忙,将这件东西放在孝哲毅皇后的门口,我常常听到孝哲毅皇后自言自语,说想听听蝈蝈的叫声。”

同治皇帝摊开手,好让我看见一只又大又好的蝈蝈。

它比太监从宫外带回来的任何一只蝈蝈都大,都好。

“当然。”

我握在手里的,是一只碧绿的翡翠蝈蝈。三年后,我才有机会将它放在同治皇后的地宫里。

我堂哥同治皇帝在毓庆宫的大厅里徘徊,一会儿出现在灯光里,一会儿消失在灯光外。白天,他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像一块玻璃。有时,他站在翁师傅身旁。而翁师傅一直不知道自己不可遏制地打喷嚏的原因。除了我,没人能看见他。我固守这个秘密,是因为他太孤单了。堂哥说,皇帝都是孤单的,除非皇后或妃嫔来与你分担孤单。我尽量平静地看着王商率领仆从,穿过我堂哥透明的身躯送来奏折和茶点,在能分担我的孤单的女人出现之前。

毓庆宫是他的。我过去常常看他,听他说一些过去的事。过去总是讲不完的。当我找到一个能分担我的孤单的嫔妃后,我就不去看他了。我将他和他的过去留在毓庆宫里,有时我甚至下令让人锁起大殿。我尽量远离和忘记过去。我真的远离,忘记了堂哥。因为,我知道,我要面对的,其实是未来。堂哥的未来早已终止,他无法理解我为何对未来抱有激情。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可他是一个好兄长。他不该驱逐你。他没有驱逐过任何人,他怎么会驱逐你呢?我想,他是在认识你。如果你还想去毓庆宫的话,我要跟他谈谈你。

我归政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立译书局,我还要成立京师大学堂,这两件事都非常紧迫。珍,你来自外面的世界,如果我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我就不会了解你。事实上,一直以来,通过玩具,外面的人,已经将一个精缩的外部世界递给了我。新玩具,让我兴奋,也让我愤怒。可我终于静下心来,应对我的愤怒。我需要修复损坏的部分,我必须重新开始。我意识到,如果我不努力,我就只能跟魂魄为伍,而不配得到一个有血有肉的妻子和更多的朋友。

载湉

我想我听清了皇帝说出的每一个字。这些字在我心里引起恐慌与担忧的波纹。我的恐慌是,在皇帝身后,有一个我看不见,隐藏在背景里的世界。我的担忧是,也许那个世界并不如我所想的简单和稀薄,毓庆宫里的目光是复杂和言之不尽的。除了堂哥,也许还有许多别的事物——我想说的是,也许还有许多别的魂魄。

我答应皇帝,保守秘密。

既然皇帝将堂哥的魂魄视为朋友,那么我不该表现出过度的惊愕与疑虑。我已经察觉到一个不同的存在物,只是没有像皇帝那样亲眼见到。显然,这不是一个过去与现在截然分明的所在。

我更愿意称堂哥为影子皇帝。也许我该感谢他陪载湉度过了孤独而漫长的光阴。从六岁到十七岁,时间太长了。也许我该为自己占了他的位置而抱歉,但我还是认为,影子皇帝将我从毓庆宫驱赶出来,至少是粗暴的。皇帝不该有那样近乎仇恨的粗暴。

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在于,皇帝当然需要面向未来的朋友,而不是只记得过去的魂魄。过去是一片沼泽,在其中只会越陷越深,只有未来能将皇帝从沼泽里拉出来。我这样想,不仅因为文师傅说,大清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还因为我们年轻。未来,是我们一见倾心的理由之一。从书籍上,皇帝已经开始接触到另一个世界,念一遍王商抄写的新书名单:《孟德斯鸠法意》《欧洲新政史》《民法原论》,等二十多种书目,就知道,他已经走在离经叛道的途中。

然而谁都知道,皇帝背后坐着太后。在不上朝、不读书的时候,皇帝埋头修理玩具。皇帝的玩具可谓五花八门,有时他会将所有武器类玩具全都摆在地上,旗舰、大炮、枪,甚至是武装起来的外国士兵。他修补被他弄坏的船舷,修复大炮基座上的齿轮,擦亮枪支。他的表情十分专注。我默默地看着皇帝,常常想问,他何时能从这些嗜好中挣脱呢?

然而王商说,这一切是从见到我开始的。

当我还在为做一个嫔妃努力研习宫廷礼仪的时候,一天下午,皇帝让人打开一处堆满玩具的旧殿。皇帝浏览满屋子的玩具,为自己曾经的拥有目眩。他随手打开一个音乐盒,发现发条被抽出。他拿起一只玩偶,发现玩偶的头掉在一边。会鸣叫的竹鸟折断了翅膀,小自鸣钟停止了走动,琉璃樽上满是裂痕。每样东西都被损坏了。他问王商,那是谁弄坏的。

皇帝在一处积满灰尘的椅子坐下,想起那些堆在他身后的日子。

载湉的名字是圣母皇太后赐予的,赐给他名字后,她又赐给他皇位。他四岁入宫,从此没有了父兄姐妹。尽管每天,他都能见到生父醇亲王,但父亲不比一个大臣更亲近。父亲根本不看他一眼。尽管一年中有一次,一次中有一小时,醇王福晋进宫来,和他坐在一起,可她拘谨的样子不比宫里的奶妈更从容;读书时,有陪读的兄弟,皇室也会请朝中官宦的孩子在节日的游戏中扮演皇帝的随从,可有几十双眼睛紧盯着每个孩子的一举一动。每个孩子都无法快乐,甚至无法轻松些。伤痕累累的玩具,记下了他失去一切时的愤怒,他从它们身上,辨认出自己的伤痕。那件是他刚进宫,见不到母亲时摔坏的木马;那件是因害怕黑暗,尖叫着想要逃离而踢坏的鸟笼;还有在闪电和雷鸣时摔成两半的音乐盒。皇帝在成年后依然任意摔坏大臣的进献之物,它们嘲笑他被限制的自由。

载湉凝视着数不清的玩具,为过去的作为深感惊异。每件东西上都留有他坏心情的印记。

他决定抹去这些印记,他要修复所有玩具。

修好它们,他就与过去那个狂躁易怒的少年彻底分手了。

翁同龢师傅说,皇上要独自掌管一个国家,一定要有完善的个人修养——说主政还为时过早,他只是简单地愿意为一个人的到来做些准备。他想使自己变得更好些。

一个冬末的下午,皇帝拿起几件较小的玩具,带回养心殿,摆在三希堂里。他盘腿坐在榻上,仔细打量这些缺胳膊断腿儿的玩具,为自己羞愧。侍郎家的小姐很快就要入宫了,他的缺憾不能这么多,这么触目惊心。

载湉长时间坐在榻上或是地上,修理损坏的玩物。养心殿的大案子上,放满了各式工具,也招来了工艺精湛的手艺人。他花了更长的时间,去弄懂音乐盒的原理,寻找丢弃的发条,为木制品刷上油漆;竹器,漆器,要找到专门的技工,那些需要针线缝合的伤痕,甚至,让他拿起了针线,至于军舰巡洋舰这类复杂的东西,他还需要阅读专门的书籍——这件事,就这样持续下来,一直进入他的婚后生活。有三年时间,我们在黄昏、午间,或是夜间一言不发,一件又一件,我们让玩具身上的创口渐渐愈合。

皇帝开始学习英文。他已经看了大量的汉文古书和许多满文书,他放下它们,这些书让他看不到未来。宫里请来了翻译,他将服侍他的太监变成了助手。以前,他们为他搜集新奇玩意儿,现在,他们为他搜罗各式新版的外文书籍。他太急迫,难以耐心听从英文老师的发音,记住那些弯曲连续的文字,于是,他成立了译书局,专门翻译英文、日文书籍。他每天都要遣太监去问译书的进度,那样子像太后关注她的新衣。新事物向他涌来,旧的东西就在他周围,他听闻饥民与暴乱的声音,有人在捣毁使馆,驱逐传教士,而他的大臣依然用阴沉的声调向他表奏国事太平。翁师傅向他推荐康有为,他读了这位号称圣人的康先生的书,他在颐和园接见康有为,和他促膝交谈,免去了一切礼仪,倾听对方对国家的见解,丝毫不在意这位侃侃而谈的人曾是律法拘捕的对象。他以皇帝的眼光审视自己的国家,然而,他看到的,只是紫禁城里的一个庭院,而窗棂上印着太后走过时的魅影。

这些事冲击着皇帝的大脑,嗡嗡乱叫,让他无法平静。他坐下来,继续修理音乐盒、钟表和乐器。他有时默默看着一列舰队的模型。他有一辆自行车,他让一个太监尝试着让车子动起来,可太监摔倒了,他没有笑,沉默地望着车辆倒下去的地方。他提出的建议被太后否决,只用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根手指,变革与新理论都被放下。放那儿吧,太后说。太后说的是成堆的奏折。然后,再无消息。于是,皇帝坐下来用锉刀锉平蜷曲的金属,重新扭动音乐盒的发条,发出声音,这些,都作为礼物,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床榻上,景仁宫门前的堆雪中,一本我必然要翻开的书籍旁。他专心致志,将注意力集中在纤细的金属丝与木条上,有时,他停下来,默默看着模糊不清的远方。

而太后注视着她亲手放在宝座上的皇帝。

1892年中元节的前一天,太后身着一件光芒四射的新衣。皇帝来跪请晨安,太后发现,他并没有看到这件袍子。他的目光轻易掠过,匆忙而无动于衷。即便是礼节性地流露出一点儿兴趣的样子也没有。他举止得体,礼仪无可挑剔,可他的心思在别处。太后注视着皇帝,目光直逼他心腹,她发现皇帝心里的敬畏虽说没有荡然无存,留下的部分却已十分稀少,她的控制力大面积削弱了,因而她的华服,跟着变轻,失去色彩。失去的部分去了哪里?太后咽下她略带苦味与甜味的花茶,再次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太后看上去兴致不错,身上的绸袍用蓝色和灰色两种丝线织成,走动时,变换出两种不同的色彩。皇帝离开后,宫眷们在前殿侍候太后吃罢早餐,一直等她离开座位。太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吃得不多,将余下的食物留给我们。照例皇后站在桌子最前面,其余人都围在桌子两边。大伙儿无声咀嚼,只有太后的木鞋底在金砖上踩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木鞋底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没有人想要在这声音里逗留,即便是皇后。每个人小心应付筷子和勺子,好让食物不必粘去唇上的丹蔻,食物在嘴里轻轻蠕动,要保证没有咀嚼的声音,也不要让杯盘撞出声音。为了不发出声音,很多宫眷放弃吃汤和粥。我被皇后唤到身边。一直以来,她身上有烟和火的味道,今天却是木屑生涩的味道,还有一丁点儿松脂的味道。皇后面前摆着一盘芸豆糕。芸豆糕原封未动,我听到的,是一阵细碎的奇怪声响。若不是在她身旁,还真听不到也看不到,她在吃一只木调羹。她很轻松地咬下一小块,像在嚼一块锅巴。我低下眼皮,心想那必是把糖做的调羹。可她将咬过的调羹放在我手边,以便于我好好观察。我吃惊地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将带齿痕的调羹藏进袖子里。

我看看对面和周围的宫眷,没有人发现皇后的举动。

一个月前,我看见皇后吃掉了一双筷子。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皇帝,也没有跟别人提起。皇后在警告我,也许她只想让我震惊和害怕。我的确很吃惊,为皇后这怪异的举动深感疑惑。她是皇后,有什么想要说的,想要责罚的,可以用比这更厉害的方式,可皇后选择了吃下筷子和调羹。

早餐撤去,桌上重新铺了一块布。宫女们拿来剪刀、尺子和绸布。一望而知,这是要进行裁剪比赛了。皇后展开布匹。刚刚围拢在一起用餐的宫眷,现在都要卷起袖口,准备量裁衣服。宫眷们等着太后吩咐,是去裁一件紧衣、马甲,还是绣鞋,或只是些小物件,腰带、香包之类。太后归政了,不久就要移居颐和园。这类活计是太后新近开始的游戏。

第一个被叫上前的居然是我。我满脑子想着那半个被皇后塞进袖口的木调羹。

“珍嫔,会做鞋吗?”

“我自幼学着做过些鞋子。”

“来,量一量我的脚。”

“只需要量一量太后的鞋子就可以了。”

“我说,量一量我的脚。”

我跪在太后脚边,撩起她长袍的一角,露出双脚。我小心褪下鞋子,将她的脚托在左手掌上。脚上是雪白的手工袜。太后的袜子,是同治皇帝那些备受冷落的嫔妃们特意制作的。袜子质地柔软,针脚密集。一双袜子,只在皇太后的脚上停留一个白天。要快速量好脚的尺寸,将袜子起褶的地方抚平,中央的缝隙,对准鞋口,不容许有丝毫马虎,这些活儿,本是宫女干的。我扶着她的脚,抚平袜子上的皱褶,刚要起身,太后说,跪着吧,我有话问你。可她并不说下去,而是将眼光移向别处。孩子们,做些香包,或是做些帕子吧,选你们喜欢的布料。于是,宫眷们开始围向桌面,或是翻看那些堆在旁边的绸料。盒子里,盛着香包用的香料。

她们全都忘记了我,对跪着的我视而不见。

太后将两只脚并在一起,端详我替她穿好的鞋子,然后起身,走向里屋。又从里面出来,她头上沉甸甸的冠,已经换成用珍珠攒成的蝴蝶。蝴蝶的翅膀在头顶一抖一抖,形成了第三种色彩。

“今天我很高兴,孩子们,别这么沉闷,在一起做做手工,不是极有趣的事吗?”

宫眷们都笑了,肩膀松弛下来,有人开始用剪刀剪裁布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听听,多好听,我就喜欢听剪布的声音。这是女人的本分。女人天生就该熟悉剪刀和布的声音,你们说呢?”

“老祖宗说的极是。”

宫眷们在这个时候也是可以撒撒娇的,今天她们不必像往日那么拘谨。今天有一个人跪着,承担着未被公布的过错,因而,大家可以比平时放松一些,大家知道,既然有个跪着的人,太后是不大再会惩罚第二个人的。

储秀宫原先并不像现在这样庞大。在太后将前面的三座宫殿与储秀宫打通后,储秀宫便是一个很深的院落了。整座宫打理得一尘不染,瓦片在空中熠熠生辉,地上的金砖映出人影儿。宫眷们身上的绸缎花色都映在金砖上,太后的影子,踩在许多绚丽的颜色上走来走去。有人开始用硬纸壳包香料,药香落在我跪着的地方,太后坐在宫眷们拢起来的喜滋滋的气氛里,而我,跪着,如此矮小,我的双膝和脚,仿佛有许多针在皮肉里穿梭。她们在我旁边说笑着。在宫里,这就是惩罚。以我的痛和羞耻为乐。

地面越来越亮了,太后的女官小心绕过我,送来茶盏和甜点,轻微的杯盘声和咀嚼声,在我耳边轰鸣。声音放大了,涂抹着厚厚脂粉与丹蔻的嘴,遥不可及。我和她们分开了,我们之间隔着一片汹涌的海,储秀宫四面涨起海潮,而我想要抓住一条船舷。我似乎抓住了一条船舷,并随着海浪摇晃起来。

太后背对着我。

透过眩晕,另一双眼睛穿过她,在持久地注视着我——它不同于毓庆宫里的“看”。它穿透我,带着刺和痛。它从太后的身体里分离出来。

这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从另一个里显露。一个在弄荷包,继续羞辱我,一个从衣袍里走出来。

“抬起头。”她说。

我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装束,漆黑的头发,像巨蟒缠在头上。还有一些头发缠在身上,是这条巨蟒余下的部分。她在近前,一张我看不见的椅子上坐下,手放在膝盖上,她笔直,庄严,像是来自地下。在黑蟒蛇一样的发丛里只有一朵花装点着。她紧盯我的脸。

“你是谁?”

她不回答。

“你从哪里来?”

她只是看着我。

“你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

她笑了,声音像细碎的雨点。她从我看不见的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

我想抓住她。你,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可我跌倒了,头重重磕在金砖上,一群飞蛾由远及近,漫天漫地,组成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图案,在飞蛾完全遮蔽我的意识前,她走了回去,一直走进太后那条炫目的袍子里,坐下来,颤动着,与太后回转过来的脸重合为一张面孔。

许多白蛾子占据了我头脑里最后一点空白。那里有霜雪的祭坛,萨满,还有奇怪的仪式。我想要牢记从白色中涌现的景象,然而我的意识,我支配自己的力量快要散尽了。唯有一丝桂花的香气,能让我从白色中醒来。可我闻到的,是一股黏黏的腥味。

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