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几个百姓?”卓安婕嘲讽地一笑,叹道:“真不知你们这些当官儿的是怎么想的。百姓是一条命,当官的也是一条命,你们不拿百姓的命当命,全天下的百姓就要和你们拼命!若是真到了那一天,这大明——就要亡了!”

“天下兴亡,又与你何干?你自当你的江湖人,我当我的官,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不好!”曾宪鸿大叫道。

卓安婕嫣然一笑:“的确不干、我的事……我只是喜欢多管闲事罢了。”别月剑一振,化作漫天剑雨,将曾宪鸿罩在其中。

“你……”曾宪鸿只说了一个字,便被、逼得说不出话来,手中铁爪疯狂舞动,拼命抵挡着对方凌厉的剑气!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一阵暴雨般的短促交击声后,卓安婕蓦然后退,从容收剑。

曾宪鸿铁爪又是一阵狂舞后,突然住手,低头看了眼胸前不断扩大的殷、红后,双手一松,铁爪跌落,人也跪倒在地,口中喃喃道:“你……多……管……”

卓安婕嫣然道:“放心吧,曾大人,以后小女子就管不到你了。”

曾宪鸿瞳孔放大,身子一阵抽、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感君三尺铁,挥攉鬼神惊。好剑!好剑法!”亭中那蓑衣人击节而叹。

卓安婕长剑归鞘:“想不到陈县令竟有这般胆识,不怕小女子万一事败,东厂找你的麻烦么?”

陈县令缓步走了过来,一边晒然道:“卓女侠既然能为素不相识的百姓挥剑鸣不平,陈某身为管城县令,无法为百姓鸣、冤已是惭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要能亲见女侠痛诛真凶便此生无憾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好,可惜你不会武,否则到可亲手诛杀几个穷凶极恶之徒。”卓安婕微笑道,突然眉头一皱,向林中道:“既然来了,还鬼鬼祟祟地藏着坐什么?”

“我说过,我还会来找你的,别月剑……”随着沙哑的话音,林中的黑影仿佛具有了生命,摇曳不定,散发出浓浓的死气。

“这个声音……蒙煞影,怎么又是你?”卓安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现在,你的酒该醒了吧?”蒙煞影缓缓道。

“酒醒了,可还是不想和你斗剑。”卓安婕坦然道。

“既然敢杀人,为何又不敢比剑?”

“我杀这些人,是因为他们该杀,却没理由和你比剑。”卓安婕不以为然道。

“理由么?你杀了东厂的人,若是被东厂得知,只怕麻烦不小吧?”

“怕麻烦就不会动手了,你想说就说吧,随你。”卓安婕转身就走。

“那陈县令呢?”

卓安婕蓦然停步,转身,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你是真的想和我比剑了。”

“那是自然。”蒙煞影缓步从林中踱出。依旧是那身黑色的衣着,黑色的面具,仿佛来自森罗的黑色死神。

“既然如此,那就和你比一剑好了。”

“一剑?”

“一剑足够了。”卓安婕双眼微眯,别月剑缓缓出鞘。

蒙煞影眼中怒意一闪,铁线盘蛇陡然自鞘内弹出,自指卓安婕!

她恨面前这个女子。这个女人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一切——美丽,高贵,淡然,洒脱,生命中似乎没有任何负面的存在。不像自己,永远背负着弑父的罪孽,沉沦于世,只能用不断的杀戮来麻痹自己。而自己唯一和她都同样拥有的,便是高超的剑术。所以自己要战胜她,在她那美丽的脸庞上留下丑陋的伤疤,让她自暴自弃,痛不欲生!春雨如烟,蒙蒙的细雨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静静对峙着。

场中那沉重如山的寂静让陈县令心悸,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仍觉得喘不过气来,便又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二十步外,才停下脚步,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想:这两人尚未动手,可其中凶险,却远胜卓女侠刚才诛杀东厂三人之时。却不知她能否取胜?若是败了,我又该当如何?想到这里,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一阵微风吹来,漫天的杏花随风飞舞,为空灵的春雨增添了梦幻般的色彩。

渐欲迷人眼的花雨中,忽然凭空卷起一片黑云!

那是蒙煞影的斗篷!

蒙煞影身形翻动,身后的黑色斗篷陡然飞舞,真气鼓动下,斗篷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鬼脸,向卓安婕噬咬而去!

与此同时,铁线盘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急促抖动,在斗篷后形成了无数细小的黑色气旋,仿佛一个个冰冷的死亡陷阱,在黑暗后择人而噬!

蒙煞影的成名绝技之一——黑冥绞杀剑!仿佛海上升起了一轮明月,那青色的光芒灿灿然如流霜飞雪,自皎无纤尘的月色中倾洒而下,照亮人间。那夜空中的阴晴圆缺,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不外如是。不若薄酒一杯,遥祝天下人,千里共婵娟。

别月十八剑之——婵娟。刹那之间,黑云为月光所破,鬼面发出凄厉的怪叫,化作漫天黑色的碎片。皎洁的月光割裂了黑暗,所照之处,一切陷阱都灰飞烟灭。

铁线盘蛇呻、吟着向后退缩,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那抹飞仙般凌空而至的月影!

这样也好,就此解脱了……蒙煞影双眼一闭,引颈待戮。

谁知就在别月剑的剑锋触到她咽喉的刹那,突然停了下来。

蒙煞影睁开眼,沙哑地问:“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杀来杀去的,很有趣吗?”卓安婕晒然道,收剑归鞘。

蒙煞影默默盯了她好一阵,缓缓道:“你现在无牵无挂,心无挂碍,所以剑法通透,没有破绽。可总有一天你会有所牵挂,有所不舍……那时,我还会来找你的……我会让人尝到失去的滋味,我会让你终生活在悔恨之中!我发誓!”

“你尽可一试。”卓安婕似笑非笑道。

蒙煞影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投入林中,消失不见。 “好可怕的女人……”陈县令心有余悸地道,“卓女侠对她手下留情,只怕日后会留下大患。”

“算了,她也是个伤心人……”卓安婕淡淡地道。远远地,大路上忽然传来一阵犬吠。

卓安婕微微皱眉:“是狗儿,他怎么也来了?”

果然,徐狗儿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路上,大狗大黄跟在他身后,一路撒欢儿地跑了过来。

徐狗儿来到近前,先恨恨踢了曾宪鸿的尸身几脚,又啐了一口,这才来到卓安婕身边。

“卓姐姐……”徐狗儿抬眼望着她,眼中尽是不舍。

卓安婕柔声道:“狗儿,姐姐就要走了。你小小年纪,自己以后要多加小心,切不可像你父亲一样误入邪道。姐姐在枕头下给你留了些银子,你拿去花用,可以自己做点生意……”

徐狗儿咬着嘴唇:“我不要银子。姐姐,我能跟你走吗?我会洗衣服做饭劈柴,给你放风也行,我什么都能干,真的!”

卓安婕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脸:“不行啊狗儿,姐姐行走江湖,整日里打打杀杀的,没个消停时候,你跟着我太危险了。再说,姐姐也一个人自在惯了。”

徐狗儿强忍心中难过,低下头去。

卓安婕转向陈县令:“狗儿还小,日后还请陈县令多加照顾。”

陈县令忙道:“这是自然,卓女侠尽管放心。”

卓安婕向狗儿嫣然一笑,将腰间的酒葫芦用剑鞘挑了,就这么乘着蒙蒙春雨,洒然去了。

望着那挺秀的身姿渐渐融入春风细雨之间,狗儿心中一痛,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目送着卓安婕的背影消失在大路尽头,陈县令来到曾宪鸿身边,解开他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个七寸高的青玉古瓶。

“为了这一个小小的玉瓶就灭人满门,真是造孽啊。”陈县令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陈县令说得没错,为了一个小小的玉瓶就灭人满门,果然是造孽啊……”

“谁?谁在那儿?”陈县令紧张地抬头。却见杏花飞雨之中,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眉目清朗的灰衣少年。他的肩头发间星星点点落满了白色的花瓣,想必已经在林中站了许久。

大黄突然叫了两声,跑到他的腿便,亲昵地用大头拱了拱。少年揉了揉大黄的头,淡淡地道:“在下云寄桑,出身鬼谷一门。家师公申衡出身慧宗,和静宗的大成师太本是同门,所以本人也是卓师姐的师弟。”

“你是卓女侠的师弟?”陈县令微微一愣,随即不快地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行迹如此鬼祟?躲躲藏藏的不肯见人?”

“鬼祟自然是有的,见不得人也是有的……”云寄桑从容道,陡然神情一变,冷峻地道:“只是不是在下,而是我们官清如水的知县大人。”

陈县令神色一变:“你……你胡说些什么?”

云寄桑微微一笑:“数日之前,管城县突然传开了一个消息,闪剑门欲以高价求购郭家的道门宝瓶。目的很简单,好让太子借花献佛,做寿礼送给皇上,以求圣眷。这消息,陈县令自然也得知了……”

“那又如何?”陈县令铁青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