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2000年之前呢,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刘所长想了想,说:“我刚才说了,特殊情况就那一次。其实呢,下面各个派出所,每年都有指标,基本能完成就行。对了,2000年那次,就是因为清河送进来那么多人,市局还针对清河县搞过一次专项行动,听说很有成效。”

  “什么专项行动?”李文璧插了一嘴。

  孙劲连忙说:“挖毒源呗。别多嘴。”

  李文璧哦了一声,退到一边。

  秦向阳沉吟了一会儿,不死心地问:“那么,强制戒毒结束,戒毒人员离开时,有没有相关记录呢?”

  “有是有,可那些就更难保存了。”

  秦向阳失望地点了点头。

  刘所长笑着说:“出去的手续,十几年下来,只有一种情况可能保存下来,就是非正常情况,中断戒毒的。正常情况戒毒都是一年,如有需要,可以申请延续。”

  “据我所知,戒毒不收取费用,但生活开支,戒毒者自己负责,要是因费用不够提前出去呢?”

  “戒毒者若无力承担生活费用,一般我们会垫付一段时间,但经费有限,时间长了,也只能终止。那也不能算非正常情况。”

  “非正常情况到底包括什么?”

  “比如生病,死亡,刑事在逃人员被查实,重要人证须出庭做证,有特殊技能的人被特殊部门挖走,等等。由于这种情况比较少,档案管理起来很容易,所以一般不会丢失。如有需要,我这就帮你们查。”

  赵楚这时说:“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很快,刘所长拿着一份打印资料回来,他说:“1996年至2000年,非正常情况中断戒毒的,都在这里了,一共四十三人。”

  秦向阳拿起名单浏览了一遍,一个熟悉的名字也没看到。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浏览中断戒毒事由。

  中断戒毒事由跟在每一个名字后面。他一行一行看下来,突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大志。

  那一栏写着:程浩然——中断戒毒事由,配合清河县城郊派出所调查指认毒品交易人,经办人:林大志。2000年11月2日。

  这可是个有意思的信息。这次在戒毒所挖到三条线索,实属意料之外。

  第一条,2000年市局的清河扫毒行动。行动资料市局就有,很容易就能查到。当时清河县,抓了大批吸毒人员。其中清河城郊派出所尤为积极突出,并给其他派出所提供了很多吸毒者的线索。引起了缉毒处的注意。2000年10月20日,市局缉毒处,联合市局刑警支队、武警支队,根据各方面收集到的线索,在清河县查处藏毒窝点九处,捣毁制毒窝点一处,共抓获犯罪嫌疑人三十七名,在逃人员八人,缴获海洛因、可卡因、氯氨酮、摇头丸等各类毒品若干。

  第二条,也是清河扫毒行动的原因,以清河城郊派出所为主的清河县,大半年之内,抓获大量吸毒人员。

  第三条,就是被林大志从戒毒所弄出去的程浩然,这个人的出现引起秦向阳很大的兴趣。

  这件事最引人关注的,是林大志把程浩然弄出戒毒所的时间,2000年11月2日。

  秦向阳记得很清楚,张若晴相关档案里有记载,林大志于2000年10月15日被开除公职。

  一个被开除公职的人,竟然以派出所的名义,去戒毒所带走了程浩然?林大志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疑问,秦向阳没有对刘所长讲明。他确信刘所长提过的这份原始记录错不了。

  那么,林大志被开除了公职,又是如何堂而皇之,以派出所名义带走程浩然呢?这很简单,对当时的戒毒所来说,林大志三天两头抓人进去,工作人员很了解他的民警身份。而他被开除的事,戒毒所当时一定不清楚。他要带走程浩然,就只能利用这个信息上的不对称。最大的疑问,是他这么做的动机。

  带着这个疑问,秦向阳等人回到市局,整理着手头的资料,为晚上的专案组碰头会做准备。

  赵楚说:“清河城郊派出所2000年做的事太反常,或者说太疯狂了!等于一个派出所,把全市的抓毒名额完成了好几倍。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孙劲说:“是的。可是在领导眼里,这是好事。”

  赵楚说:“对,是成绩!其实派出所方面也很好解释,比如可以解释说,有内线帮助。我想说的是,反常之处必有妖。你们想,秦向阳调查陈凯,结果摸到个无人售毒邮筒。我们没法儿掌握这个邮筒售毒点出现的具体时间。如果它是在扫毒之后出现的呢?那就有点意思了。”

  秦向阳倒吸一口凉气,说:“西关邮筒这个毒点,它出现的具体时间无从掌握。不过,据陈凯交代,他2000年冬天从戒毒所出来时,情况就变了,很多渠道都断了,清河西关那个点莫名其妙就火了。换句话说,大致能断定,那个毒点就是在扫毒行动之后火起来的!”

  “哦?这么巧?”赵楚的语气很果断,“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秦向阳说:“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幕后策划,先把大量吸毒人员弄进戒毒所,从而引起警方注意。那么必然的,警方会对清河县进行大扫除。之后,策划者再弄出个无人售毒点赚大钱?”

  “很大胆的设想!”赵楚赞道,“逻辑上这非常合理!区区一个县,大量吸毒人员在相对集中的时间段进了戒毒所,这本身就不是常态,也是我们怀疑它背后有阴谋的事实基础。当时的警方搞出那么大的行动,清扫这个县,逻辑上更是必然的。这点没疑问吧?好,我们既然确定了这个点,那这个逻辑必然就还缺少一个前因,一个后果。”

  秦向阳说:“很有道理。逻辑推测起来,前因只能是有人幕后策划,后果嘛,则是在一定人员范围内,垄断市场。清河县西关邮筒秘密售毒点,之所以火起来,不正好符合这个特征吗?”

  “那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李文璧说。

  “利益使然嘛!”孙劲道。

  秦向阳清了清嗓子,说:“可是逻辑上的合理性,离事实还很远。以目前掌握的信息看,最引人注意的,是林大志和程浩然这两个人。林大志被开除后,为什么冒着风险,以派出所的名义,把程浩然从戒毒所搞出去呢?想不通!”

  秦向阳的话,把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程浩然这个名字上。

  “程浩然是吧!”李文璧摇着手机说,“资料有了,我的记者朋友效率不低吧!”

  孙劲笑道:“有你在,连公安局的档案科和户籍处都省了。”

  李文璧得意地笑起来。

  程浩然,四十八岁,市局副局长金建国的外甥,现任浩然防水材料有限公司董事长,公司在滨海市盘龙区。早年玩股票赚了第一桶金,有吸毒前科。

  “他是金建国的外甥?”秦向阳没想到程浩然还有这层身份,接着他又不以为然地笑道,“程浩然的基本情况,百度都比这详细。你的记者朋友太应付事了。”

  李文璧哼道:“百度上肯定没‘吸毒前科’这几个字!”

  接下来的专案组碰头会上,秦向阳等人才知道郑毅一直都没闲着。

  郑毅大踏步走进会议室,见人已到齐,直接对秦向阳说:“发根烟,我忘带了。”

  秦向阳掏出烟发了一圈,自己点上一支,把烟盒扔给了郑毅。

  郑毅点上烟,深吸一口说:“秦向阳,听说你们这两天收获不小。”

  秦向阳说:“只是按会议要求,深挖了一些信息。”

  郑毅点点头,叫苏曼宁汇报她和陆涛的情况。

  苏曼宁似乎很享受第一个发言,她挺了挺胸,说:“陆涛按郑局指示,对枪击案做了全面的弹道分析和现场还原,结论是弹道分析和现场对不起来。做弹道分析时,我们按李铭额头子弹射入的角度,往反方向画一条直线,再按李亮额头子弹射入的角度,往反方向画一条直线。那么,理论上这两条直线的交点,就是凶手开枪时枪口的位置。按照盘龙分局的结论,也就是凶手林大志枪口的位置。

  “然而现场的情况是,林大志向右侧躺在后座上。我们在电脑上标定他侧躺的位置,再让林大志‘重新坐起来’,就找到了他坐着时右手举枪的枪口位置。而这个枪口位置,跟上述弹道实验找到的枪口位置,是有偏差的。实际弹道射击位置,距离电脑模拟的林大志射击位置,有十五厘米,更靠近右侧车门。”

  郑毅平静地问:“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单纯从弹道分析结果来看,林大志、李铭、李亮的枪击案现场,很可能还有第四个人。”苏曼宁的话干脆利落,结论明晰。

  郑毅点点头,说:“好。”

  苏曼宁继续说:“郑局和我研究张若晴档案,发现了不少疑点,其中李铭、李亮抓张素娟的情况尤其异常。于是陆涛去清河县分局调取当年的戒毒人员档案,可是对方档案丢失。郑局要求清河县分局做了内部检讨,并要求陆涛查明2000年左右清河县的戒毒人员名单。陆涛从市局调出清河县及附近市区,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名单总册,调派大量警力,对每个登记在册人员逐一问询,查到2000年,仅仅上半年,进过戒毒所的人数就特别异常,一共二百八十一名。为什么?我们纵向地看,2000年之外的其他年份,每年进过戒毒所的人数就正常多了,每年都保持在七八十人上下。针对这个情况,我们把2000年上半年的强制戒毒人员做出了整理。名单我这就分发给大家。”

  对秦向阳来说,林大志枪击案弹道检验倒是个新情况。毕竟,他们盘龙分局当时没来得及做这个检验,案件就被移交给了专案组。秦向阳一早就对林大志枪击案有所怀疑,他忘不了李铭的车右侧,麦田里那些疑似脚印痕迹。这个弹道检验结果,一定程度上验证了他的想法:会不会是有人突然打开李铭的车门,在极短时间内,用擒拿手法抢了林大志的枪,然后开枪杀死李铭、李亮,手法干净,一枪一个。之后,凶手把枪顶在林大志嘴里,杀死林大志,伪造出那么个假现场。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的手法就太利落,太残忍了。

  至于陆涛调动大量警员调查戒毒人员,基本还原了丢失的戒毒人员档案的大动作,更是令秦向阳大吃一惊,连连感叹。为了那份丢失的档案名单,他和赵楚先后去过两次戒毒所。名单虽然没搞到,但却有好几个意外发现。当然,陆涛的调查结果,更加印证了他调查方向的正确性。

  “秦向阳,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郑毅打断了秦向阳的思绪。

  秦向阳飞快地整理好思路,说:“一、张若晴案件中,纪小梅,纪小梅的同学聂东,伙同张素娥,帮林大志等人做了伪证。张素娥当年,并没有给林大志回拨电话,纪小梅和张素娥也并非闺密关系,而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纪小梅承认了当年做伪证的事实,认罪态度较好。

  “二、我们从对陈凯的调查当中,找到了当年位于清河西关的一处隐蔽售毒点。详情都在我的提交报告上。当年,张启发在张素娟被关进戒毒所后,通过陈凯提供的消息,也曾到过那个售毒点。他有没有找到毒贩,这点还不清楚。

  “三、我们从滨海市戒毒所得到了如下几条信息。一是戒毒所在2000年,尤其是上半年确实关过大量戒毒人员,这些戒毒人员的大部分是清河县城郊派出所送过去的。二是2000年10月20日,市局曾针对清河县搞过一次扫毒行动,我相信行动起因,就是清河县城郊派出所扭送大量吸毒人员,从而引起了市局高层的注意。同时,鉴于这两件事内在的必然联系,我和赵楚、孙劲一致认为这两件事应该还有前因,也有后果。至于前因后果嘛,我们还处于猜测阶段。三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叫程浩然的人。”

  说到这里,他拿起苏曼宁分发的2000年戒毒人员名单,仔细看了一遍。果然,他在里面发现了程浩然的名字。

  名单上程浩然进戒毒所的日期是2000年10月22日。

  “这么具体?”秦向阳问陆涛,“这份名单上,也有程浩然。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怎会有他进戒毒所的具体时间?”

  陆涛说:“我特意嘱咐过搞统计的人员,要问得详细点。名单统计上来时,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统计人员反映,程浩然说他这辈子就进过一次戒毒所,而那天恰好又是他老婆生日,所以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秦向阳说,“我们从戒毒所得到的信息是,程浩然被林大志提走,配合派出所调查指认毒品交易人。他离开戒毒所的日期是11月2日,就是说这家伙在戒毒所总共才待了十一天。而且,林大志当时已经被开除了。”

  “当时林大志已经被开除了?”郑毅皱起眉头道,“秦向阳你想说什么?”

  “我还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奇怪。”

  “林大志的做法的确非常可疑!”郑毅又问,“你刚才提到的前因后果,可以说说想法吗?”

  秦向阳说:“那是我和赵楚、孙劲一起商量的结果。我们怀疑,有人策划把大量吸毒人员弄进戒毒所,以引起警方注意。警方则必然对清河县大扫除。然后他们又弄出个无人售毒点赚钱。我们是这么分析的,2000年10月20日市局的扫毒行动,对清河县境内的售毒点打击肯定很严重,那么,在扫毒之后,再弄出个新的隐蔽的售毒窝点,就很容易在一定人员范围内,形成垄断。这个人员范围,应该以当时被送进戒毒所的人员为主。你想,戒毒复吸的概率是很大的,当那批戒毒人员出了戒毒所,再去找毒品时,发现很多老窝点被端了,是不是就会寻找新的售毒点?巧的是,清河西关那个秘密售毒点,就是从2000年年底开始火起来的!”

  “你们干得很不错!”郑毅适时收住话题,叫苏曼宁去了他的办公室。苏曼宁回来时手里多了三条烟。

  郑毅把烟分给秦向阳他们,转身在案情分析板上写下“程浩然”三个字,才说:“从你们的调查结果和逻辑分析看,程浩然和林大志当年的行为,非常古怪!可惜林大志已经死于枪击案,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对付这个程浩然?”

  秦向阳仔细想了想,简洁地说:“林大志和程浩然的古怪之处,除了林大志当时已被开除,还体现在时间点上。”

  说着,他起身在分析板上写了一串时间。

  2000年10月15日,林大志被开除。

  2000年10月20日,警方对清河县采取扫毒行动。

  2000年10月22日,程浩然进戒毒所(被哪个派出所送进去,无法查实)。

  2000年11月2日,林大志以派出所名义,私造手续,把程浩然弄出戒毒所。

  “时间上,林大志被开除,跟扫毒行动肯定没什么关联,但是逻辑上,后面两件事,就无法排除跟扫毒行动的关联性。”秦向阳说,“我们对程浩然一点也不了解。如果他和林大志之间真有非法勾当,提审他行吗?肯定不行。一来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二来林大志死了,要是程浩然知道了这个情况,他完全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林大志身上。比如,他随便编个理由,说当年只是为了尽早离开戒毒所,求林大志帮了他那么一个忙……”

  “不过我们倒可以先验证一下另一件事。”说着他拨通了陈凯的手机,按下免提,问,“老陈,你说的那个邮筒窝点,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做买卖的?”

  陈凯在电话里说:“不知道。不是说过吗?2000年冬天我们从戒毒所出去后,那里才火起来的!”

  “那个地方,是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那么说。在戒毒所里的时候,大家就传开了,说有那么个地方。”

  “具体几月传开的?”

  “你饶了我吧!那谁记得!改天整两口啊。”

  秦向阳答应着挂了电话。

  “大家都听到了吧?我相信陈凯。”秦向阳拿起那份戒毒人员名单说,“基本可以确定了,从时间上看,清河西关窝点,就是专门为扫毒行动结束以后准备的!我建议对这份名单上的其他人员,有选择地进行问询,用来固定结论!”

  他放下名单,轻叹道:“至于是谁第一个散播了新窝点的消息,我认为,就算把当年那些戒毒人员全摆在这里,一个一个地问,也绝对找不出来。我想我们陷入困境了。”

  他点起一根烟,解释道:“表面上看,我们似乎找到不少线索,也把当年清河扫毒行动的内在原因搞清楚了,也知道了那个无人售毒点的存在。但实际上,那些事都发生在十四年前,先不说我们连主谋的影子都没摸到,就算现在他站在这里,我们拿他也没办法!毒品交易玩的就是人货分离,你逮到一次交易,顶多也就是一小包货。可抓毒呢,却最讲究人赃并获!十四年过去了,如果主谋早就洗手不干了,我们又拿什么实质性证据定他的罪呢?穿越回去吗?”

  他深吸一口烟,斟酌着说:“而且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查的,还都只是214案件的一个旁支。”

  秦向阳一席话,改变了会议室里的气氛。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其实,在座每个人本来就清楚案件的复杂性,只是这几天调查到的碎片信息,整合起来,让大家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最主要的是,专案组的队员都明白,郑毅绝不只是一个头戴“领导”二字的符号,他经验丰富,有巨大的能量、庞大的资源。而秦向阳的一番话,适时地让大家前进的脚碰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这时苏曼宁忍不住了,她毫不客气地说:“秦向阳,你别泼冷水!程浩然身上一定有秘密!只要把他查清楚,就都好办了!”

  秦向阳平静地说:“你凭什么认为程浩然有秘密?”

  “凭什么?凭他只在戒毒所待了十一天!凭和他有关联的林大志!林大志都被开除公职了,还冒险把他弄出戒毒所,这些难道不可疑吗?我有理由怀疑,是程浩然出卖了他掌握着的售毒窝点!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以后他从哪儿买毒品?所以,我怀疑程浩然就是扫毒行动的前因!”

  秦向阳也不同意,也不否认,他反问道:“怀疑一个人很容易。我就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调查程浩然?别忘了他现在可是个董事长,不缺钱,早就不必冒险贩毒了。你打算怎么收集他的证据?”

  苏曼宁顿时语塞了,她用略含嗔怪的妙目看向郑毅。那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一切自信的源泉。可是郑毅却没看她。

  然后苏曼宁哼道:“我会有办法的!你不信,可以在家待着。”

  郑毅用一个强有力的手势,制止了这场争辩。

  他把手里的水杯稳稳地放下。水杯和桌面接触,发出“嘟”的声音,听起来,像一颗落地的定心丸。

  他用厚重的声音说:“秦向阳说得没错,我们现在还在一个旁支上。但以我从警多年的经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很多时候都是一点通,全局通。首先必须承认,程浩然浮出水面,这是个好消息。这个人身上确实有疑点,但在找到切入点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早碰头会继续。”

  回到招待所,秦向阳坐在床头不停地抽烟,看起来心事重重。

  赵楚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愁什么呢?”

  “没事,想案情。”秦向阳说着,两手往脑后一背,靠在了被子上。

  赵楚笑着说:“年轻人,就该气盛!不过最好别和苏曼宁呛呛,那娘儿们太傲了,而且还有郑局罩着。”赵楚显然看出了苏曼宁的几分心思。

  秦向阳扔掉烟头说:“我管她谁罩着呢!程浩然现在就是不能动!我们什么切入点也没有,零证据!”

  赵楚点着头说:“其实这些案子都还好,怎么说呢,都有线可捋,无非麻烦点。最难的是激情犯罪,往往连动机也没有,犯罪手法也不见得高明,现场证据一大堆,可是,完事,凶手随便往哪儿一躲,你就去找去吧!上哪儿找?找个鸡巴!”

  秦向阳笑了,赞同地说:“那叫捉迷藏!小时候咱是在房子里玩,你说的那种玩法,那是在全中国地图上玩!但愿我这辈子别碰上那种案子!”这是秦向阳的愿望。

  可他忽略了有个词叫“一语成谶”。很多时候,越是不想碰到啥就越是来啥。现在的他当然料不到,不久以后,他就遇到了他最不想碰上的案子。

  “是的!”赵楚感叹道,“所以现在咱们不用着急上火,没用。再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有新情况浮上来了。贩毒这种事,牵扯不是一两个人,就算你捂得再好,别人可不一定捂得好!”

  第二天一早,郑毅急匆匆地来到会议室。

  他开会总是没什么开场白,无比直接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省委和部里给咱们定出时间来了:限期一个月破案,破不了,在座各位想想回家后干点什么合适。”

  郑毅的潜台词很明白,他不想自己“郑三百”的称号,受到这个案子的羞辱。案子破不了,明年他也别想进省厅了。

  他继续干脆地说:“五名死者,一宗枪案!我不想案子最后移交给公安部!好消息是——”

  说到这儿,郑毅抬头看了看秦向阳,大声说:“我的人在调查张启发的个人情况时,刚刚发现他有个特别账户。账户的开户日期是2000年12月30日,当时账户上被打入二十万元,此后每年,该账户都会定期被打入二十万元。从2004年开始,该账户每年都会转出五万元,转入方的账号是盘龙区龙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我的人查到了去年给张启发的转账银行,还查到了银行保存的转账人监控视频。”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秦向阳瞬间意识到,郑毅提到的“盘龙区龙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正是张素娟接受治疗的地方。这就很明显了,张素娟的治疗费用,一直是张启发在承担。

  转账人是谁?每个人都很期待这个答案。

  郑毅的语速很快:“转账人叫王艳玲,程浩然的财务主管兼办公室秘书。”

  听到这儿,秦向阳心里顿时亮堂了,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四年前十二月的那个晚上,他看到张启发在一片废墟里,死死盯着一个绿色废弃邮筒。

  “看来,张启发当年,还是逮到了他的猎物!这些钱,分明就是封口费嘛!”他不禁由衷地佩服起张启发来。

  “可张启发逮到的猎物,不一定就是程浩然啊!”他退一步又想,“就算那晚逮到的不是程浩然,而是另一个人,那这个人也一定跟程浩然脱不了关系,否则,程浩然就不会年年给张启发打钱了。”

  查程浩然,是肯定不会错的。

  可是该怎么查呢?

  难题,还是赤裸裸地摆在那里。

第十章 源起

  这次,郑毅没给秦向阳留出考虑的时间,他用强硬的语气说:“我要求你们立刻对程浩然展开调查,查实清河西关售毒窝点的前因后果,尽快让案情回到主线上来!人员安排照旧,陆涛机动,苏曼宁后勤。”

  2000年2月的一天,年味儿还没散去,程浩然开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那几年玩股票发了财,刚提了辆崭新的桑塔纳。

  这次进城,他狠心弄了一万块钱的货,够他吸一阵子了。他看了看藏在副驾驶里的货,不禁感叹,有钱的感觉真好。

  可是他那天的运气却不太好,桑塔纳经过清河县城郊派出所附近时,正好碰上要去值班的民警,林大志。

  林大志那天的心情很不爽,打牌把过年的奖金都输光了,还没来得及翻本,就被副所长沈浩叫着去值班。

  “大过年的,哪那么多事!”林大志一路走一路气,抬头看到一辆崭新的桑塔纳从他身边开过去。

  车轮碾压着积雪,溅了林大志一身雪泥。

  林大志顿时就火了:老子输了那么多钱,大过年的还得值班!你们这些有钱人却开着车到处耍!真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有钱了不起啊!

  想到这儿,他跑了几步,一伸手就把桑塔纳拦下了。

  他解开大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的警服,对着车里面的人说:“查车!”

  程浩然摇下车窗,看了看林大志,理直气壮地说:“你也不是交警啊!查什么车啊?大过年的!”

  “呵!”林大志更来气了,强硬地说,“过年突发事件多,协查!我接到命令,今天从这儿走的车,全部都要查!”

  说完,林大志一把打开车门,就钻进程浩然车里翻弄东西。

  他根本没指望能翻到什么,就是要给这个有钱人添点堵,解解刚才车轮子的一“溅”之仇。他觉得今天实在太倒霉了。

  程浩然顿时慌了,拦腰使劲抱着林大志,把他往车外边拖,嘴里大声说着:“敢查我的车!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大志一听更火大了:“我管你谁呢!”

  他一使劲,就把程浩然摔趴下了,然后钻进副驾驶,接着翻腾。

  程浩然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时,林大志已经发现了那一袋子新买的白粉。

  林大志捏着那个袋子左看右看,自言自语:“什么玩意儿?”

  程浩然一把将塑料袋抢在手里,忙说:“糖!白糖!”

  林大志见程浩然那个紧张的熊样,警觉性立刻上来了:“白糖?我看不像!”说完就去抢程浩然手里的东西,程浩然一着急,袋子“啪”地掉地上撒了。

  程浩然心疼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拢着地上的白面,往口袋里装。林大志再没见识也明白了,一脚踹翻程浩然,骂道:“白糖你姥姥!你这毒品吧!”说着又把程浩然扯了起来,怒道,“走!跟我去派出所!今天碰到我,怪你过年没烧香!”

  程浩然整个人早软了,跪在地上说:“别!饶了我吧!我这头一回!我有钱!给你钱!别抓我!”

  对方一提钱,林大志就更气了:“钱?有钱了不起?我才输了奖金也没眨眼!我说了,今天碰到我,你就自认倒霉吧!”

  程浩然炒股多年,心里活泛着呢,见这招不好使,眼珠一转,赶紧站起来说:“我有眼不识泰山!你想咋整就咋整吧!可这大过年的,我也丢不起这人啊!咱先进车里坐会儿总行吧?我和你说点事。今天我认了!”

  程浩然这么一说,林大志那股劲也就跟着卸了,笑着说:“态度还行!我就看看你和我聊点啥。”说着一屁股坐进了副驾驶。

  程浩然赶紧捡起塑料袋,坐回车上,顺手摇上窗户。

  程浩然缓了缓情绪,掏出五百块钱说:“今天就带这么多,你先拿着,改天我还有表示。你就发发好心放了我吧。”

  林大志点了根烟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告诉你吧,你今天说啥也不好使!今天你肯定得进去了!”

  “你要是嫌钱少,和我回家去拿!”

  林大志说:“不少,比我一年奖金还多,不过没用。你是买卖人吧?你这做买卖的,是不是每天得干挣钱的事?我这干警察的,就得干警察的事。你藏这么一大包毒,我抓你,是不是干我该干的事?这叫各干各的本分!咱俩之间还是别掺和了。”

  程浩然见这家伙大义凛然,油盐不进,使出了绝招:“告诉你吧,我姨父是金建国,清河县公安分局副局长,你该知道吧?”

  这话可着实让林大志心里大吃一惊,不过他面上没表露什么,还是嘿嘿笑道:“金局长怎么着?金局长儿子要是犯了法,也得蹲监狱不是?”

  程浩然心里一抖,硬着头皮说:“要不这样,你和我姨父汇报汇报?他说怎么着,咱就怎么着?”

  其实,林大志这时心里已经有所松动了,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对方要真是金建国的外甥,这事还真不好弄,自己就是个小民警,根本摸不清金副局长的为人,万一因为这个事得罪了领导,那就太不划算了,倒不如干脆把包袱甩给金建国,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想到这儿,他就带着程浩然去值班室打电话。

  金建国听明白了事情经过,在电话里对林大志撂下一句话:“该咋办,就咋办!”

  程浩然赶紧上前对着电话说:“姨父,我就这一次!再也不敢了!”

  电话里回答他的是一片忙音。

  林大志可不傻,“该咋办就咋办”,话可以这么说,事却不能这么做。他琢磨着,该怎么把这家伙放了,还得给自己留下台阶。

  程浩然见林大志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心说有门了,就凑上去嬉皮笑脸地说:“要不这样吧,这大过年的,你这值班也没什么事,咱找个地方喝点,好好聊聊,也算认识了。我的事,咱吃完饭再说,你看怎么样?”

  林大志明白,对方这是给自己留个台阶呢,就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勉强同意。

  两人找了个饭馆,喝着酒互报了姓名,这才算正式认识。

  程浩然也算见多识广,天南海北一通神侃,把林大志听得一愣一愣的。

  程浩然侃了一阵,端起酒杯问林大志:“你知道我那一袋子货值多少钱?”

  林大志没数,只好摇了摇头。

  “一万!”程浩然伸出一个指头。

  “这么多!”林大志一惊,杯中酒洒了出来。

  程浩然说:“这种买卖比我炒股来钱快,来钱多。但一般人干不了。”

  “废话!那是犯罪!”林大志严肃地说,“这次是看你姨父的面子,你的东西,我也不没收,一没收,事情就捅到明面上了!但有句话必须得说,劝你别吸了!”

  程浩然很知趣,拿出五百块钱表达谢意。

  林大志摆手拒绝。

  程浩然见对方死活不收,收起钱感慨道:“吸这玩意儿又不挣钱,还很费钱。要是既能挣钱,又不费钱,那就好了!”

  林大志反应很快,低声怒道:“什么意思?你想贩毒?”

  程浩然沉吟了半晌,小声说:“贩毒也不是一定就被抓住,关键得看怎么弄。涉足这个圈子好几年了,每次看着那些人大把点票子,我就眼红!跟你说实话,我一直琢磨有什么稳妥的法子,可惜想不出来,不然我也想搞,趁着还有点本钱。”

  林大志说:“赶紧打住!想也别想!万一出事,到时候别说金局,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这是程林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程浩然第二次见到林大志时,果然说到做到,拿出一千五百块钱,感谢林大志上次高抬贵手。

  一千五在当时不算小数,林大志再三推脱,最后实在没办法,才把钱收下。

  收下钱后,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一是为自己的不坚持原则,听到“金局长”三个字后还是把人放了;二是发愁自己那点工资,以至于过年时输了那点奖金就心疼得要命。

  程林二人第三次见面时,程浩然神神秘秘地问林大志:“你们派出所有没有抓毒指标?”

  林大志说:“有啊。一年顶多十个八个的,完不成,也无所谓。你要不是金建国的外甥,上次就把你凑成指标了!”

  程浩然说:“前两天我在城北碰见抓毒的了,把我好吓。我可不想进戒毒所,进去一年,被折腾得生不如死!出来还得复吸!”

  林大志自顾自地喝酒,没理他的茬。

  程浩然往前凑了凑,小声说:“林sir,你说存不存在这种可能?”

  他咳嗽了两声,往四周看了看,接着说:“就是我给你提供吸毒人员线索,甚至是藏毒窝点,你们只管抓人,抓得越多越好……”

  林大志赶紧放下酒杯,疑惑地问:“你想干吗?”

  程浩然急道:“不干吗!我这儿和你探讨呢。就是你们抓得越多越好,这能不能引起上边注意,派人来扫毒?”

  “探讨这干啥?”林大志摸不清程浩然的意思,考虑了半天,才说,“那是肯定的!你想,你一个县,平时一年往戒毒所交几十人,一个派出所交几个人。要是突然变成一年交几百人,那就成大事了!领导肯定注意,知道你这个市毒源泛滥了!泛滥了,就有扫毒行动!”

  程浩然点着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好奇,你们派出所为啥没人这么做。”

  林大志说:“好奇?没那么简单!一是吸毒的不好抓。二是就算有内线,你一个小派出所,也不能一下子送那么多人进去,太扎眼,太不合常理了。你得给别的派出所提供线索,分点机会,让他们帮着抓,这么弄才合理。”

  程浩然说:“看来干啥事也讲究专业。”

  林大志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浩然说:“不干什么,就是个设想,嘿嘿。”

  林大志闷声到道:“设想?都是屁话!你是想戒毒呢,还是帮着扫毒?”

  程浩然低声说:“说扫毒也对,我想挣钱!”

  林大志问:“扫毒?扫毒和挣钱有毛关系?”

  程浩然摸着下颌,瞅了林大志老半天,才下定了决心似的说:“这事我琢磨好久了,我看,这事还就得着落在你身上。咱俩要是合作,绝对天衣无缝!”

  林大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蒙蒙地逼看着程浩然。

  程浩然俯身过去,小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给你提供毒窝和吸毒者的线索,你找两个机灵的参与进来,专抓吸毒的。然后按你说的,你也要给别的派出所线索,一起抓。抓他几百人,送进戒毒所,闹出大动静,上边必然来扫毒,这么一来,一般的毒窝也就完了。我有本钱,我去弄货,然后弄个隐蔽的地方,等戒毒所里那帮子人出来,上哪儿一时半会找货去?那时就轮到咱出货挣钱了。咱们干几年就收手,不贪。”

  说完他补充道:“你看,我知道好几个出货点,还认识不少瘾君子。这么一来,你我都能挣钱,我还不用再费钱了。更重要的是,你有钱了,给我姨父送礼,升官不就快了?这年头谁不送礼?”

  林大志断然拒绝,擦着汗说:“绝对不行!”

  程浩然不顾林大志的反应,说:“我早想好了。具体的事你根本不用出面,我也不能出面做交易,我琢磨着,怎么设计个无人售毒点。”

  “无人售毒点?”林大志一阵无语,见程浩然越说越离谱,气得就差掀桌子了。

  程浩然说:“就是无人售毒点,正琢磨着呢。”

  程浩然说得很投入,一脸真诚,好像忘了林大志的身份,或者说,他相信林大志肯定不会出卖自己。

  “琢磨个屁!再这么下去,你会出大事的!”林大志急道。

  “哎,别急嘛!就算个设想呗!你评价一下这个设想,总可以吧?”说着,程浩然掏出五百块钱,放到了林大志的酒杯底下。

  “评价?”林大志感受到了对方的信任,他低头看了看钱,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太难了!别的不说,就单说抓毒这一块,我自己也抓不过来吧。必须让别人参与。但是,参与得多了,事儿就容易暴露。”

  程浩然说:“所以,我才说要找两个机灵的,信得过的,从社会上找。你们所里几十号人呢,其他人也去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就行。”

  听了程浩然的回答,林大志敏感地意识到:看来这家伙不是琢磨了一天两天了,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

  “还有什么评价?”程浩然又拿出五百块钱压到林大志酒杯下。

  林大志默默吸了半盒烟,才开口说道:“还有两个难点。”

  程浩然示意他说下去。林大志说:“你有本钱不假,但你上哪儿弄货?”

  程浩然说:“我去外省打听上家。”

  林大志说:“不安全。不管你上哪儿打听,一旦你的上家被抓了,你弄货多,就很可能被供出来!”

  程浩然惊道:“也是!不愧是警察。那怎么办?”

  林大志说:“只能分批弄货。你在附近找几个大的窝点,还是得以吸毒者身份,分批买货。这样安全。”

  程浩然考虑了一会儿,说:“不行!那样太慢了!再说那样利润加不上去!跟你交个实底,我资金也不算很多,二百万左右。还是得出省找货,分几批买进来,利利索索。只要交易不被当场抓住,上线就算进去了,也没法儿出卖我,这个行当,谁也不打听谁的身份。”

  林大志把酒杯倒满,一大口喝下去,才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就此打住吧!”

  “别啊!”程浩然凑到林大志脸前说:“资金是我的,去批货的风险也是我的,只要你参与配合,利润三七开,你三我七。”

  林大志呆呆地望着程浩然,没有说话。

  程浩然掰着指头,继续说:“对你是无本万利!你看,等你攒起钱,也可以投进来。到时候你投的钱,利润你七我三,公道吧?”

  林大志没理会程浩然的话茬,把酒杯重重地一放,突然说:“刚才我说有两个难点,这才说了一个。另一点是,你怎么对你那帮毒友散布消息?不可能一个个去说吧?那就等于暴露自己了。”

  程浩然一笑,说:“这个好办!等到有扫毒行动了,我也进戒毒所,找几个嘴巴大的,把外边扫毒的大环境和新货点的情况,模糊地透露一下就行,然后你再想法把我弄出去。等那帮人戒断时间到期,自己就打听着来了。大嘴巴都很管用。”

  林大志脸色苍白,低声道:“我算是整明白了!这一手,是先清理,再垄断。”

  “林sir,你夸张了!只能说短期内,一定范围内,有垄断的效果而已。”程浩然停顿片刻,闪着小眼睛说,“林sir,你这辈子,很可能就只有这一次发大财的机会!好好想想吧。”

  几天之后,林大志告诉程浩然,同意合作,这令程浩然喜出望外。